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八年寻 作者:十玹 文案 金色的光芒里,她头发飞扬,欢脱如雀, 笑得如同这一生都被他精心设计镶嵌,并珍贵地捧在他的手心里。 然而她并不知道,跳过矮矮的小墙, 他正一步一步走来,很快,就会推开铁栅门, 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浓密的头发也会洒落在她脸上……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兰(叶子蓝)、周佳竣段彬 ┃ 配角:徐娅枫、林楠、郭启宣 ┃ 其它:都市|深爱|寻找|校园|青春 ================== ☆、我把你丢了(1)   几年前,叶兰在寺庙里算过一卦。当时算命的说,卦象显示她会经历一场宿命的考验,时间就在今年。眼看上半年就要结束,如果下半年再这么平淡无奇,那也是情理之中的。叶兰不迷信,更不会专门记得这种事,当时是算命的硬拉着要给她算,她正好也走累了便坐下消磨时间,所以一出寺庙很快就忘了。这次在旅行的飞机上,她看到邻座的一个女人百无聊赖地用纸牌解卦,才又猛然想起。   2017年。她确信,说的就是今年。   叶兰喜欢海。她也说不清,具体是从哪一个她完全没有印象的时刻开始,对海便莫名产生了一种情有独钟的喜欢。可惜,她居住的城市只有一片小小的海,每年她不得不独自寻找另一片真正的宽广的海,静静地,满足地,待上很久,看上很久。   尼斯是叶兰第一次来,从一本杂志上无意中看到,于是默默记着并来了。这里的海蓝的让人心醉。如果你不曾亲眼看见,你绝对无法想象世界上还有比天空更蓝的海。一连几天,叶兰冒着晨寒出门,沿着海滨大道化身为一只小雀鸟,张开双臂,享受阳光,与海风缠绵,身边溜过的滑轮声也成了美妙的奏乐,使她变得轻盈欢快。一直向东走,是一个叫做城堡山的小丘陵,坐在上面俯瞰长长的天使湾,叶兰的心也变得沉静而开阔。   这样的美景适于消耗光阴,虚度时光。   这一点,让叶兰很满意。   下午的时候,叶兰会来到海滩边。她不晒日光浴,只是沿着海岸走走停停。偶尔,她也坐下,将砾石一颗颗捡起垒成一座小山丘,笑一笑,再推倒,起身继续往前走。   海岸线很长,足够她走到双脚麻木。   一只滑翔降落伞落在水面上。   叶兰也轻轻地踩入水中,一步,两步……直到小腿淹没。她低着头,双手耷拉在腿边,浅黄色纱裙随着柔柔的风舞动着,一波波轻盈明亮的海水扑上来,调皮又清凉。   “Excuse me,Could you take a photo of us please?”突然,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叶兰回头,是一对笑容灿烂的年轻情侣。女孩黑头发,右手甜蜜地圈着金发男友的腰。   “Certainly。”叶兰笑笑,接过相机。   女孩看一眼叶兰,试探地问道:“你是……从中国来的吗?”   “是的。”   “哇,我果然没看错!你好姐姐,我也是中国人,这是我男友Kevin!”女孩兴奋地说道。   叶兰笑着点点头,“你们好,很高兴认识你们。”   “姐姐,你一个人来尼斯玩吗?”   “对,一个人。”   “你、很、漂、亮!”金发男孩用并不流利的中文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充满可惜。   “谢谢,你们也很漂亮很帅气!”   叶兰感激的一句话,把几个人都逗笑了。   拍照时,女孩和她的男友一会儿跳进海里,一会儿跑上沙滩,摆出各种奇奇怪怪的造型。叶兰不介意,笑个不停,觉得这是独自旅行中一件很快乐很温暖的事。拍了几十张,俩人才心满意足。临走时,女孩声音甜甜地说道:“姐姐,谢谢你。我祝你找到你爱的人,以后不会有孤单的旅行,要像我们一样!”说完,笑容灿烂地再次搂住男孩的腰,男孩也低头送上一个甜蜜的亲亲,叶兰微笑羡慕地看着。   “谢谢,祝你们快乐幸福。”   目送这对甜蜜的恋人手牵着手消失在热闹的人群里,叶兰的心中被一种深深的沮丧感笼罩。她望向辽阔的大海,一遍一遍,深深呼吸着。午后的阳光尽情洒落,一层层波浪肆意荡漾,湛蓝的海水在光线的照耀下不断变化出漂亮的颜色,而美丽的光影却让她更加难过。   “我有爱人。我把他丢了……”   “他长什么样子,丢在哪里,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一个名字。”   “周佳俊。”   叶兰仰起头,双眼微闭,金色的光芒里,黑色的睫毛闪烁出盈盈细光…… ☆、我把你丢了(2)   从尼斯回来一个月后。   晚上,安静的书房,叶兰穿着一件条纹睡衣,戴着眼镜,坐在电脑前,两只手忙碌地敲打着键盘。书房不大,摆设很简单,白色的墙面,一面墙上有三层搁板,零零散散地摆放着书籍和一些小玩意,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抽象油画,是一个画画的朋友送的;离飘窗两米远,放一张浅木色长桌。叶兰喜欢长长的桌子,因为她的两手边经常需要放各种东西。桌前摆一张小巧的圆形玻璃茶几和两个可爱的白色兔子坐垫。下午的时候,叶兰经常冲一杯咖啡,坐在那里看书。总之整体看去,这间书房有些童真有些随意倒也简单干净。   手机铃声响起。   叶兰看看号码,表情露出些许不满。她摘掉眼镜,接通电话,直接问道:“徐娅枫,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亲爱的,亲爱的!你猜我在哪里!”电话里,一个女人用近乎疯狂的声音喊叫着,“这里太美了!我真的要开心疯啦!”   叶兰皱了皱眉头,把手机拿远点,“你最好平安无事地赶紧回来,不然疯掉的是我。”   “亲爱的,爱琴海太美了!你以前不是总说什么爱琴海吗?我突然有一种想在这里生活的冲动。你这次真应该跟我过来,等等啊,我拍几张照片传给你!”   叶兰再次无奈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走的时候不是说8号吗,明天都12号了,喂,喂!小枫!——”   话没说完,对方已挂断。这时,叶兰看到手机上的时间——22:34。   叶兰一愣,双目随之睁大。突然,她跳起来,冲出门外。   叶兰跑进卧室,打开灯,空无一人。她又转身跑进次卧,灯开着却没人,接着卫生间、厨房、客厅、阳台各个角落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   “森森?”   叶兰慌张地左看右看,跑到门口,使劲拧拧门把手,是锁着的。这下,她木然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手开始紧张地发抖,眼神慌乱地四处打量,直到扫过厨房旁边一条昏暗的楼梯……叶兰犹豫一下,拖着重重的脚步走过去,按下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上面是一间闲置的阁楼。   叶兰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脚步迟疑,站了一小会儿,她才提脚上去。   一阶,一阶,寂静的房屋里,只听到拖鞋踩着楼梯木板发出的沉闷声。阁楼的门开着,夜色透过小窗,在模糊的置物上镶了一层暗蓝的浅影,静谧如常。叶兰伸手,摸索到按钮,灯光亮起,地板上,森森躺着,身边是散落的一本本破旧的小人书,还有一个打开的木盒子。   叶兰松口气,走过去将森森抱起,这时她才发现不对劲。   森森浑身发烫,小脸通红。叶兰伸手一摸,额头像火烧一样烫人。她赶紧抱着森森飞奔下楼,回到卧室,将森森放在床上,担心地呼喊道:“森森?森森?告诉干妈哪难受?”   森森摇摇小脑袋,痛苦的小脸说不出话。   叶兰生气地敲打一下自己的脑袋,给森森盖上一块薄毯子,又急忙跑到客厅,取出药箱。   徐娅枫临走时特意交代过,森森的药全放在这里了。   “一定是着凉了,先吃退烧药吧。”   叶兰拿起几种退烧药,正仔细看说明,只听房间里传来“噗嗤!噗嗤!”的声音。她赶忙跑回去,打开毯子一看——是森森拉肚子了。叶兰扔下药袋,跑到隔壁卧室,打开衣柜,随手拿了两件森森的衣服,又去卫生间打来热水,麻利地给森森擦洗身体,换上干净衣服。   叶兰又急又累,顾不得喘息,看着床上的森森,病情比想象的严重。她没有徐娅枫的胆量,此刻什么药都不敢随便喂下去。她想起了林大夫,就是离小区不远开诊所的林大夫。叶兰经常去那里买药,也算熟识,只是这么晚不知道还在不在。   叶兰跑进书房,拿起手机,正要拨打电话,有微信信息发来,是徐娅枫问她看到照片没有?景色美不美?叶兰将信息栏滑过,找到林大夫的手机号拨过去。   几秒钟,林大夫的声音响起:“喂,是叶兰吧?”   叶兰着急道:“是我,林大夫。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你还在诊所吗?”   “我刚回家。怎么了?是不是又头疼了?”林大夫关切地问。   “不是我,是我朋友的孩子,现在发烧很厉害,还拉肚子,我不敢贸然给吃药,你要是在诊所的话我想带过去让你看看。”   “好,你别急,我现在开车过去接你们,一起去诊所。”   “不用不用,我带过去就行。”   “没事,我十分钟就到。”   “好的,那谢谢你了。” ☆、我把你丢了(3)   林大夫帮忙把森森接到诊所后,忙着诊断和输液,直到一切打点好,叶兰的情绪才安稳下来。不过她依然守在病床边,看着森森,寸步不敢离开。   林大夫走过来,递给叶兰一杯温牛奶,“喝点牛奶吧。”   叶兰感激地接过来,“谢谢。”   林大夫看看森森,又看看叶兰,好奇道:“这是你朋友的孩子?”   “是的。”   “怎么你看着呢?”   “她去国外出差,就快回来了。”   “哦。”林大夫抿抿嘴巴,又安慰道,“没事,夏天吃了冷饮,又吃一些刺激性食物,小孩子肠胃受不了,很容易发烧拉肚子。最近来我这里输液的孩子很多,你不要太担心。”   “谢谢林大夫,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林大夫憨憨一笑,“我是医生,应该的。”   叶兰再次感激地点头致谢。   林大夫看看吊瓶,又说道:“输完液估计要三点了,你累了就先去我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一会儿,我看着孩子。”   “噢,不用了。”叶兰急忙摇头。   “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林大夫这才察觉自己失语,赶紧解释,“我就是看你眼睛挺红的,怕你……那什么……”   “我明白,还是你去休息吧,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要是影响你明天出诊就更不好了。”   “我没事,我们医生熬夜是家常便饭,”林大夫的笑容依然憨憨的,“那我还是跟你一起陪床吧,省的你一个人坐着无聊。”   叶兰笑笑,不再多说,低头喝了一口牛奶。   从诊所回来已经是凌晨3点10分,按林大夫说的,叶兰又给森森喂了些热水才把他哄得睡着。看着森森熟睡的小脸,平稳的气息,叶兰的一颗心才总算轻松些。   叶兰从床上起来,轻轻走出去。穿过客厅,来到楼梯旁,踩着狭窄的木梯再次回到阁楼。阁楼的灯依然亮着,昏昏黄黄,地板上也依然散乱着小人书。有时这里是她不愿意踏入的地方,有时也是她割舍不下的地方,放在这里的东西,无人能懂它们的珍贵和悲伤。叶兰双膝跪地,将一本本破旧的小人书重新捡起,放回木盒。可是,当她拿起那本《蛇妖大战》时,手还是禁不住地颤抖,平静的脸也变得痛楚。她温柔地摩挲着,一遍又一遍……小人书的背面贴着一张白色硬纸卡,纸卡的一面中间画着一个三角形图案,有点特别,好像某种符号,图案下方工工整整地写着三个字——叶子蓝。翻到纸卡的另一面,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图案,只是名字写着:周佳俊。   叶兰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滑落。   这是他送给她的第一本小人书。她记得很清楚,尽管已经有十年之久了…… ☆、我把你丢了(4)   2008年夏天,哈市北方大学校园里,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图书节。这项活动是本校的传统,凡是在读学生都可以摆摊卖书,而买书的除了学生还有附近的居民和路过进来闲逛的人。不过学生的书毕竟少,因此一些书店店主经过学校审核批准也可以加入图书节,这样整个活动就热闹起来,各类书籍也变得丰富有趣。   活动只有星期六日两天。这天早上,叶子蓝硬是把郭启宣从图书馆拉到图书节,一个兴奋地走在前面,一个慢腾腾地跟在后。这时,叶子蓝看到一个卖小人书的,乐颠颠得跑过去。   “启宣,快来看!这里有小人书!”叶子蓝回头开心地叫他。   郭启宣僵硬地笑一笑,走过去,随意翻了几下。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爸爸给我带回好多小人书,咱俩经常中午不睡觉,坐在门口的大树下看。”   “嗯,都小时候的事了。”郭启宣淡淡道。   “自从上初中以后就很少看了。啊——还有《白雪公主》《青蛙王子》哪,《小金鱼》我可没看过。老板,您这里的小人书好多啊!”   “整个书市就我这有。这位同学,你要是喜欢我便宜卖你。”老板说着凑近点,“这小人书越来越少了,以后想买可不好找了。”   “是啊!”叶子蓝高兴地点点头,伸手把一本递到郭启宣眼前。   “《森林里的狼》?”   “对啊,你忘了?这只狼是一只特别可爱又胆小的狼,总被森林里的小动物欺负、戏弄,我们以前总笑话它。”   郭启宣摇摇头,“忘了。都是大学生了,你怎么还像个孩子。”   叶子蓝吐吐舌头,低头翻开看起来。   “走吧,去别处看看。”   “等一会儿。”   “走吧,再看人家老板都不愿意了。”   叶子蓝抬起头,眼神故意怯怯地看向老板。   老板笑道:“没事没事,想看就看吧,反正是旧书,这会也没啥人买。”   “谢谢您,老板。”   叶子蓝高兴的话音刚落,郭启宣的声音明显有些不耐烦,“看这些有什么用,赶紧去吃早饭,还得去图书馆整理英语资料,很快就要四级考试了。”   “时间还早,我们看一会儿再走嘛。”   “别看了,走吧走吧,都大学生了,看些有用的。”说完,郭启宣抢过叶子蓝手里的小人书放回去,扭头往前走了。   叶子蓝虽然不舍地三步一回头,可是她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和郭启宣顶嘴、吵架,于是快步追上他。   两个星期后的一节文学课。叶子蓝和徐娅枫早早来到教室,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叶子蓝习惯性地朝书柜里摸摸,没想到,竟然摸出一本小人书——《蛇妖大战》!就是那天她和郭启宣在书市上看过的其中一本,再仔细一看,破碎的边角已经粘的整齐干净,封底还贴着一张白色硬卡,上面画着一个三角形图案,图案下方写着“叶子蓝”。   叶子蓝会心一笑。郭启宣是学建筑的,天天画图,这本小人书又是他们看过的,嘴角不禁露出甜甜的笑。   “喂,傻笑什么呢?”徐娅枫用胳膊肘碰了碰叶子蓝的胳膊肘。   “你看!”叶子蓝举起小人书。   “小人书?”   “嗯,不知道启宣什么时候放进了桌子里,还粘好了,写了我的名字。”   徐娅枫眼神里闪过一丝羡慕,说道:“郭启宣对你真好,不管送什么,起码有这份心。”   叶子蓝点点头,笑容更甜了。   中午,叶子蓝在学校的公用电话亭,约郭启宣到附近的公园见面。   等郭启宣大汗淋淋地走来,不等他说话,叶子蓝便迎上前,将他抱住,接着又马上放开。本来郭启宣大中午的不想出来,出门前还抱怨叶子蓝扰了他的午觉,结果天外飞来一个温柔的拥抱,立马让他精神抖擞,心中激动起来。   “平时都不让我碰,今天怎么了?”郭启宣有些不敢相信。   “谢谢你。”叶子蓝莞尔道。   “谢什么?”   叶子蓝眨眨眼,开心道:“很多。关心,陪伴,惊喜,我都想谢谢你。”   郭启宣一怔,也立马笑着说:“有什么可谢的,只要你知道我对你好,听我的话就行。”   “我知道。我会的。”   “你啊,以后不管我为你做什么,都不要对我说谢谢。我为你做的每一件事,肯定都是心甘情愿的,你可是我女朋友啊。”   叶子蓝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父亲的模样,父亲在生病前也跟她说过这种话,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   “傻瓜,哭什么,”郭启宣笑着捧起叶子蓝的脸,为她擦掉眼泪,“记住没?”   叶子蓝哽咽着点点头。   “好了好了,别哭了,今天怎么回事。”   叶子蓝笑着抹抹泪,“没事,就是很想谢谢你,很开心很想你——”   话说一半,叶子蓝就有点后悔了,她已经拒绝过郭启宣的亲热要求很多回,有时甚至要故意躲他,没想到今天自己说出这种话。她刚有些歉疚地抬起头,郭启宣便将她一把搂进怀里,贴着薄薄的汗湿的T恤,是两个热烫的身体。   “别——启宣,别让人看见。”叶子蓝有些慌乱地推他。   郭启宣瞅瞅周围,在她耳边小声道:“大中午的,公园连只狗都没有。”说完,不容叶子蓝动弹,便捧着她的脸亲吻起来。   在这以后,叶子蓝隔三差五就会收到小人书,新的,旧的,看过的,没看过的,教室里,图书室……它们一本一本来到她身边,走进她心里,一点一点地勾起她对父亲的思念以及那些教她看小人书的美丽日子。   时隔多年,叶兰每次想起还是会心痛。   窗外,天已经大亮。叶兰合上木盒,起身放在角落的一个木架上,关灯,出门,锁好。   回到卧室,森森还在熟睡,摸摸小脸,摸摸小手,体温恢复不少,叶兰轻轻舒口气。床头白色电子表,时间刚过六点。叶兰走进厨房,倒了一杯牛奶,又转身来到落地窗前,坐在棕色的地毯上。   初升的红日,耀眼,温暖,好似疲惫的身心正一点点得到抚慰…… ☆、我把你丢了(5)   办公室内,叶兰正忙碌着。   敲门声响起。   “进来!”   小韩拿着文件袋推门而入,“叶主编,这是下季度的选题,请您过目。”   “好的。”叶兰接过文件,先放一边,继续低头忙手里的工作。   “还有一封您的挂号信。”   叶兰略一迟疑,也不抬头,声音冷静道:“放那吧。”   小韩的表情有点意外,她将信放在桌边,比平常格外小心地出去并将门关好。   叶兰无动于衷地照样忙碌,可心中早已翻腾如海。她瞥一眼信封,又瞥一眼,好像在打量信封的大小?薄厚?终究,纠结战胜恐惧,她快速拿起信封,撕开,里面是一张折叠的泛黄的旧报纸,还有一页纸。打开纸,上面写着:查无此人。   果然,一如往常。   叶兰的表情看不出失望,她只是将纸重新折好,连同旧报纸又一起装回信封,打开左手边的抽屉,里面诸如此类的信件已是满满一屉。她将信封放进去,慢慢推上。   上午十点钟,这一天还很长。   叶兰将身体坐直,努力集中精神在工作上。   下班的时候,叶兰接到段彬的电话。   “妹妹,下班没有?来哥这一趟。”   叶兰笑道:“你可真准时,我刚从公司出来,正要去接森森。”   “徐娅枫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段彬也抱怨道。   “她说广告拍摄出了点问题,还得晚几天。”   “那你带森森一块来吧,跟我坐会,喝两杯。”   “算了,森森病刚好,我也累了,想早点回去吃饭休息。”   “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前面十字路口红灯,叶兰的车停下。   “你每次都说有事,去了又没事。今天真不行,森森快放学了,我接上回家了。”   “真的有事!你把森森带来,我这有的是房间。”   段彬的语气让叶兰有些过意不去,她委婉道:“等星期六吧,我一定过去。”   “星期六就晚了!这会有刀架在哥的脖子上,你星期六来还能救得了哥吗?”   “别贫了,明天森森还得上学,要不你来我这?”   “这会小腾不在,我走不开。你带森森一块来,我也想我干儿子了,啊,我等你!”说完,段彬挂断了电话。   叶兰无奈地摇摇头,红灯变绿,她重新启动车子。   来到幼儿园,接上森森,叶兰想一想,还是决定去段彬那看一眼,也许真有什么事。   车子刚驶出没几分钟,坐在后座的森森便歪着小脑袋睡着了。正好,这里离段彬的诊所不远。想想段彬那的环境和气氛,叶兰在前面路口转了个方向,又行驶了大概五分钟,停在了林大夫的诊所门口。   林大夫透过诊所的玻璃看到叶兰下车,他穿着白大褂,急忙小跑出来。   几个护士看见,纷纷惊诧侧目。   “叶兰小姐,你怎么来了?”   叶兰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是抱歉林大夫,能让森森在你这睡一个小时吗?”   林楠一听,先是一愣,马上又憨笑道:“好呀,好呀,你放心就好。”   “我放心。我去朋友那有点事,本来想带森森一块去,结果半路睡着了,而且他病刚好,我看离你这里比较近,所以——”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忙,那我把森森抱诊所里吧。”   “好,谢谢你。”   林大夫笑笑,打开后车门,探进身子,解开安全带,像一个女人一样熟练地抱起森森。   “我会照顾好森森,你快去吧。”   “那麻烦你了,我七点前来接,改天请你吃饭再好好感谢。”   “不客气,不客气,路上注意安全。”   林大夫一直抱着森森,目送叶兰上车,车子驶入车流中,他才转身回到诊所。   段彬的酒吧在市区中心很繁华的一条街上,现在刚六点,基本不会有客人。叶兰推开门的时候,一阵疯狂震耳的音乐声迎面扑来,吧台有几个服务员全都耳朵里塞着纸团熟练地准备着,还有两个在清理地面。叶兰捂着耳朵,走到吧台边的高脚凳旁坐下,看着舞池里一个身形帅气的男人正热情疯狂地舞动着。随着激烈的音乐,他舞动的更加狂躁。   叶兰想笑,却又奇怪地笑不出来。   猴子瞧见叶兰,立马送上一杯绿茶。   “跳了多久了?”叶兰大声问道。   “一个小时了!”猴子同样大声回答。   叶兰点点头,示意听到了。   “您忍一忍,我们被折磨好几天了!”猴子表情无奈又委屈地喊道。   “好!”   话音刚落,段彬看到了叶兰,嬉皮笑脸地跳着舞朝吧台过来,等到叶兰跟前时,舞姿更是疯狂不羁,叶兰终于笑了。段彬抓住叶兰捂着耳朵的手,把她往舞池里拉。   叶兰一边抗拒着,一边大声喊道:“你跳吧,我看你跳!”   段彬像是没听到,有力的手拉着她很快跳入舞池中心。段彬挑逗般地围着叶兰跳啊跳,各种表情与身体的诱惑,没办法,叶兰索性不再害羞,在段彬的带动下,身体逐渐放松,跟着他嘻嘻闹闹地跳起来。此时,服务员们看着舞池里疯疯癫癫的两个人全都咧嘴傻乐着。   可惜,叶兰体力差,跳了两曲便瘫坐在地上不愿起来。 ☆、我把你丢了(6)   从舞池来到包厢,叶兰满脸通红,气喘吁吁,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段彬坐在对面,头枕沙发,也累的够呛。   门打开,猴子托着托盘进来,两个杯子,一瓶红酒,几份瓜果。   叶兰一看,赶忙说道:“今天开车,不能喝酒,就给我来绿茶吧。”   段彬软绵绵地抬起胳膊,晃晃手指,示意放下。   猴子看看叶兰,赶忙放下,转身出去。   叶兰打量段彬,觉得他有些不对劲,问道:“真有事?”   段彬起身,擦擦额头的汗,撇嘴回道:“真有事。”说完,拿起酒瓶要打开。   叶兰赶紧拉住,“真不能喝,坐一会儿我就走,还得去接森森。”   “对了,我干儿子呢?”   “半路睡着,我送到……一个朋友那了。”   “哪个朋友?”   “你没见过。”   “那就让你朋友多看会,你陪我喝两杯。”说完,段彬只管打开酒倒入杯中。   缓缓的红酒流淌而入,再看段彬,神色变得凝重。   “到底怎么了?”叶兰有些担心,“以前可没这样……”   “不知道怎么张口,愁。”   一听这话,叶兰就放心了,忍不住笑起来:“别装了,你跟我什么时候客气过,捉弄的还少啊!”   “我怕说出来你就走了。”   不出所料,叶兰笑意消失,脸色渐变。   “你瞅瞅,我就知道。”段彬故意委屈道,端起一杯红酒递过来。   叶兰接过,语气冷漠道:“要还是以前的话就别说了。我不想听。”   “哎!”段彬叹口气,仰头将杯里的红酒一口喝下。   叶兰不看他,只是侧着头轻轻摇晃酒杯。   “就这一次,哥就说最后一次行不行?”段彬放下酒杯,语气严肃甚至有些哀求道,“你不想听,又不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难道就这样一个人?”   “一个人怎么了?一个人挺好的。”   “我是担心你。”   叶兰虽然嘴巴上排斥表情冷漠,其实心里很感动。尤其是段彬说担心她,她的心头突然发热。确实,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段彬帮助过她很多。她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他都清楚。所以听到这样的话,叶兰不忍反驳,带着刺的内心也收缩变得柔软。   她点点头,喝一口红酒。   段彬又给自己的杯中倒上,“启宣说下个月休假回来。说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想让我帮帮他,问问你,重点是——跟你好好说说。”   叶兰不语。   “其实吧,哥跟你说这话挺惭愧的,也觉着对不住你。但启宣三天两头的问我,我作为你俩的朋友,能帮肯定是想帮的。所以今个就厚着脸皮跟你说了。放心,就这一次,以后哥绝不再管。”说着,又喝了一口红酒继续道:“你说你俩这么多年,闹也该闹够了,折磨也折磨够了。一个国内,不找对象不结婚;一个国外,孤苦伶仃拼事业,看了都让人心疼!再说,当年……不是你和启宣分的手吗,启宣不记恨,现在还惦记你,想着和你在一起……你,对他真没有一点儿感情了?”   叶兰抬头盯着段彬,不做声。但眼神里分明有一种气愤夹杂着难过。   “是不是因为小枫?”   叶兰摇摇头,举杯碰了碰段彬的杯子,自顾干了。   段彬正色道:“哥可以作证,大学四年,他俩绝对没有单独一起过,都是咱们一块玩的时候你带小枫出来的。至于两个人毕业时为什么会结婚,启宣早说了,就是因为你跟他分手,他生气冲动之下才和小枫在一起的。况且,现在他俩离婚也快三年了,就算你重新和启宣在一起,小枫也能理解,不会怪你。”   叶兰有些哭笑不得道:“和小枫无关。”   “那为什么?”   “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的问题。”   段彬看着叶兰,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既然说到这了,索性今天就把心里话掏出来。咱们认识也快十年了,不是家人也算亲人。哥想听你说说心里话。”   “那你呢?”叶兰反问道。   “我什么?”   “喜欢男人?”   段彬似怒非怒,翻个白眼。   叶兰也不示弱,瞪着眼睛说道:“你比我还大一岁,不也一个人。”   段彬坏笑道:“我是男人。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哥不希望你一个人承受太多。”   叶兰装作无所谓,举起杯,一饮而尽。   不知不觉,都快10点了,林大夫站在诊所门口,着急地徘徊瞭望,可很久也没看到叶兰的车影。他拿出手机,拨叶兰的电话,连拨几次,都无人接听。   林大夫很担心,嘴里不停念叨着:“没出什么事吧……没出什么事吧……”   走回诊所,森森躺在一张病床上睡着了。林大夫走过去,将踢开的毯子重新给他盖好,又叮嘱一个护士帮忙看着点。之后,他又走出诊所,站在门口,伸长脖子瞭望着。   从城市灯火闪烁,等到对面的居民楼只剩下零零散散几盏灯。   林大夫看看表,都过11点半了。两个护士走出来,跟林大夫挥手道别。林大夫摆摆手,心里愈加担心着急,想报警,又自觉小题大作,叶兰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丢。无奈之中,他只能一次次拨打叶兰的手机,但始终无人接听…… ☆、我把你丢了(7)   午夜的大海,幽深宁静。没有风,没有船,没有游泳的人群,更看不见一只只踩过沙滩的脚印,唯有远处灯塔上的光在旋转,一次又一次,掠过海面,默默守护着,无止无休。   叶兰摇摇晃晃兴奋地奔向海里。   段彬跟在后面,问道:   “他叫什么名字?”   “是不是找到他,你就不用这样了?”   一直到海水淹没双腿,叶兰才停下,她望着远处的黑暗,脸上却是欣喜的样子。   段彬走近,小心地将她扶住。   叶兰嘻嘻一笑,随手从海里撩起水泼在段彬脸上。段彬用手一抹,朝着叶兰猛地一击海面,一片巨大的水花飞起,将叶兰从头浇透。叶兰反倒更加兴奋,大笑着手脚并用,乱扑乱泼,两个人简直像在水中打了一仗。终于,他们筋疲力竭地停下来……叶兰仰头望着星空,大声喊道:   “星星,我爱你!”   “夜空,我爱你!”   “大海,我也爱你!”   “我爱你们!”   “我好爱你们!”   段彬静静看着,任由她大声呼喊。   突然,叶兰弯腰猛烈地呕吐起来。段彬急忙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拍打她的后背。   “对不起,我吐在海里了。”   “没事,晚上鱼呀虾呀就把它们吃干净了。”   叶兰点点头,“嘿嘿”一笑。   段彬摸摸裤兜,掏出一块湿答答的纸巾,在她嘴上擦擦。叶兰无力地靠在段彬的肩头,黑暗中散乱的头发下,已是满脸泪水。她笑了,笑得无奈,也很凄惨。   “有朋友,真好。”她说。   “别再折磨自己了!告诉我,他是谁?你说的爱人是谁?”段彬焦急道。   叶兰伸手指向遥远的海际,那里是一片漆黑。   好久。   段彬背起叶兰,返身朝岸边走去。   昏昏沉沉中,叶兰轻轻念叨:“周佳俊……爱人……周佳俊……周佳俊……”   当叶兰再次睁开眼睛,阳光刺目,看看周围,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看一眼床头的闹表,时间是11:30,旁边有一张字条,是段彬留的,不过叶兰并没有注意到。她跳下床,冲进厕所,表情有些痛苦地坐在马桶上。卫生间的左边有一扇窗,半开着,此时一股油香味从楼下飘进来。叶兰闭上眼,突然想起了以前——   周末,叶子蓝回到家,叶母正在厨房烧饭。叶子蓝走进厨房,看着锅里黄灿灿的煎鸡蛋。   “妈妈,好香呀。”   叶母笑道:“这是咱家自己养的鸡下的土鸡蛋,外面的鸡蛋可比不了。妈妈知道你中午回来,特意给你炒的。”   叶子蓝高兴地一把抱住母亲。   “快去把东西放下,马上开饭了。”   “嗯。”   叶子蓝走进一间小屋,弟弟叶子青正在专心学习。看到姐姐回来,叶子青举起课本着急道:“姐,你可回来了,快教教我这道题。”叶子蓝看了一眼课本,说道:“这题简单,不过等吃了午饭姐教你。快去洗手,妈妈做好饭了。”   叶子青一听,扔下笔和课本跑了出去。   叶子蓝取下双肩包,小心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小人书,又打开桌上的一个纸盒子,放了进去,里面已经整整齐齐放了两排小人书。   “蓝蓝,快吃饭啦。”叶母喊道。   “好!妈,我就来!”叶子蓝急忙将纸盒重新盖好,跑了出去。   美好的回忆正随着香味飘至温馨的饭桌,突然,楼下传来孩子的哭声——糟了!森森!叶兰睁开眼,猛地想起来!她赶紧起来,跑进房间,又转身跑到客厅,在沙发上找到包,取出手机一看,100多通未接电话都是林大夫打来的。叶兰赶紧打过去,电话很快接通。   “喂,林大夫?”   “叶兰,你在哪呢?给你打电话没人接,去你家也没人,你没出事吧?”林大夫急切地问道。   “我没事,昨天……昨天抱歉啊,我忘记过去了,麻烦了你一整夜,我,我现在过去接森森。”   “森森我已经送到幼儿园了,下午放学记得去接就行。”   “啊,你送过去了?”   “对呀,我早上送过去的,我看森森衣服上有幼儿园的名字和班级。”   “哦!谢谢了。”叶兰心里一块石头这才落地。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我这边正好有个病人,不能多说了。”   “好,有时间再通话。”   “好的啊,你没事就好。”   “再见,林大夫。”   “再见。”   挂了电话,叶兰感觉头还是晕乎乎,便一头又栽倒在沙发上:“都怪段彬,又把我灌多了,还有公司……” ☆、我把你丢了(8)   北方大学校门口,一辆吉普车缓缓驶入,沿着林荫道一直向前开,在第三个路口右转,又行驶了大约300米,车子停在一幢灰色的教学楼前。   段彬从车上跳下来,看一眼楼上,大步走进去。   走过水泥台阶,段彬来到三楼一个房间门口,门牌上写着:学生处办公室。   段彬敲敲门。   “进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段彬开门进去,只见靠窗的棕色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个子不高,体态发福,尤其现在坐在椅子上,给人一副团肉的感觉。不过他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师,段彬、郭启宣、叶子蓝在读书时可没少受到许主任的照顾和帮助,虽然那时候他还只是副主任。   “许主任,忙着呢?”段彬咧嘴笑问。   “你小子,来的还挺快嘛。”许主任起身打趣道,“快,坐。”   段彬站在地中央,打量一圈,“您这办公室还跟以前一样,哪天我给您送几盆绿植过来。”   “花花草草我可养不了。”许主任急忙摆手,“以前养过一盆什么花,总忘记浇水,没几天就死了。哎,年纪大了,还是本本分分教人吧。”   段彬笑道:“您还年轻呢,我一进门就看您气色真好,比我都好。”   “你呀,读书那会就属你爱捣乱,耍贫嘴。”   “许主任,这话我说的可是真的。”   许主任笑笑,给段彬倒了一杯水,俩人走到沙发前坐下。   “怎么样,工作上生活上都挺好吧?”   “挺好。我这次来倒是看咱们学校环境比以前好多了。”   “是啊,你们那会没赶上,过两年还得更好!”   段彬笑着点头。   “上午打电话我也没太听明白,是要找人还是找什么?”   “找人,叫周佳俊。”   “周佳俊?这……这不是叶子蓝找的人吗?”   “就是他。”   许主任略有吃惊:“还没找到?”   段彬摇摇头,“没有。”   “出了什么事?怎么你们都在找他。”   “叶子蓝没跟您说过什么吗?”   “她啊,不肯说,每次来都带好多吃的堵我的嘴,生怕我问她。”   段彬笑笑:“也不肯跟我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个名字,只听她念叨什么送她小人书,还说什么大学里,我就想着过来一趟。查一查,肯定是咱们学校的学生。”   “是咱们学校的,叶子蓝这个倒是说过。不过,这起码有……”许主任想了想,“起码有五六年了吧,怎么会还没找到呢。”   “您说,五六年?”段彬表情震惊。   “对啊,你们毕业后第二年吧,叶子蓝就来找我。说要找这个姓周的同学,想去档案室查点资料,让我帮忙通融一下。后来来看我,她也没再提起这事,还以为早找到了。”   听着许主任的话,段彬心里一阵懊悔、难过。五年?还是六年?他竟然没发觉叶子蓝把一个人在心里藏了五六年。   “会不会是别的学校的?”   “应该不会。您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许主任摇摇头:“那可想不起来了,一批一批学生太多了。”   “那您再帮个忙,我想再去查一次档案。”   “你们啊,还是那股倔劲。”许主任不禁叹口气。   在许主任的帮忙下,段彬等了半个小时,终于来到了档案室。   一位陈老师接待他。   “您好,许主任已经打过招呼了。学生档案有电子档案和文件档案两种,电子档案记录比较全面,但是只有本校工作人员才能用。我现在只能给您文件档案。”   “您是说文件档案的信息不全?”   “对。因为电子档案有过更新,文件档案只是学生入校时填的,信息难免不太全。”   “明白了,谢谢。”   “您坐吧,我现在去取。对了,是要04到08级的学生档案?”   “对。”   “资料太多了,我还是先给您拿04级的吧。”   “行,谢谢。”   陈老师转身走进里面的房间。段彬在一张空桌前坐下,无聊地看着,空荡,安静,深谙的颜色散发着压抑的感觉。几分钟后,陈老师抱着厚厚一摞档案走来,段彬急忙起身接过。   “这是04级两个系的,还有10个系的没抱过来。”   “这么多?”段彬忍不住惊叫。   陈老师立马不悦道:“您以为我们学校学生少呀!”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了,”段彬没想到,随口的一句话这位陈老师竟如此较真,刚才一瞬间,那神情简直比生理期的女人还可怕,想着最近难免要麻烦她,赶紧继续缓和气氛,“我也是这毕业的,就咱们学校!我就是、就是为咱们学校培养出这么多社会栋梁我感到高兴啊!咱们学校真是太棒了!牛啊,厉害!”说完,段彬嬉皮笑脸地比出两个大拇指。   陈老师严肃甚至是冷漠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意,兴许心里想着今天碰到了一个傻瓜,于是转身又向里屋走去,“您先看这些吧,我去抱剩下的。”   “我去跟您一起搬。”   陈老师立马停住,转身正色道:“这是我的工作,外人不能进入,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不能进入!”   “好、好,理解!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进去!”段彬再次二话不说就认错,心里却想抽自己嘴巴子,没办法,谁让他明天后天大后天说不准后天的后天还得来呢,反正在这里装孙子也没人看见,就赶紧给对方顺毛呗。段彬又挤出个帅气的微笑,“那麻烦陈老师了。”   陈老师对段彬的态度无疑是极其满意的,她端起肩膀,转身走掉。   段彬吐口气,脑袋有点发晕,等低头看一眼桌上厚厚的档案资料,他的头好像更晕了。“两个系?我的天,叶兰是怎么一个个看完的!”说着,段彬身体僵硬地坐在凳子上。   尽管被眼前的一摞摞资料搞得头都大了,但段彬知道“周佳俊”对于叶兰的意义,而且这事他打心里想要为叶兰做,所以还是很耐心地看起来。一坐就是两个小时,资料才看了五分之一。抬头看向窗外,轻轻飘荡的柳树叶挂了一层金黄灿烂的光芒,看看手表,下午四点半。段彬揉揉眼睛,继续低头看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响起两声敲门声,陈老师走进来。   “再有二十分钟我要下班了,现在我得把资料放回去。”   段彬看看眼前乱七八糟的文件档案,起身道:“好好,我来收拾好。”   陈老师没说话,走过去帮着一起弄。   段彬瞄一眼陈老师的表情,小心地问:“明天我还得来看,能不能就放这呢?”   “不行,学校有规定。”   段彬看看那张严肃的脸,只是严肃,没有生气。他咬咬牙,没说话。   “你明天来了我再给你取。哪些是看过的?”   “这些。”段彬拍一拍靠墙的一摞档案。   “好,你今天可以走了。”   “那谢谢陈老师了,辛苦了。”段彬搓搓手,拿起桌上的手机,弓着后背,边往门外退边说道。   走出档案室,段彬几乎是飞奔下楼,在教学楼前的一块小小的草坪上,他伸伸手,踢踢腿,放松了好一会儿。上车后,先给酒吧打了个电话,然后才开车出了校园。   路上,叶兰打来电话。   “喂,叶兰,身体没事吧?”   “没事。早上醒来头有点疼,现在好多了。”   “不错,酒量又有突破。”   叶兰没理会他的玩笑,“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路上。怎么了?”   “我的车在你酒吧附近,帮我看着点,明天上午我去开回来。”   “我一会儿派人给你开过去。”   “钥匙还在我这呢。”   “也是,那明天你自个过来开吧。”   “嗯。”   “你在外面,听着很吵。”   “我在幼儿园门口接森森。”   “徐娅枫真是——你都快成她家保姆了,不就一广告公司总监吗,有那么忙?”   “没事,我反正也一个人,有森森陪着还有意思。”   “行吧,那没事挂了。”   “等等!”叶兰急忙又喊道。   “又怎么了?”   “……昨天,我喝多了,没跟你说什么吧?”   “你能跟我说什么秘密?挂了。”说完,不等叶兰再问,段彬便挂断电话,摘下耳机,有些生气道:“想要撬开叶子蓝的嘴,比撬开蛤蜊还难!” ☆、我把你丢了(9)   几天后,徐桠枫回来了。   这是一个从着装到气质完全不同于叶兰的人,虽已为人母,但仍然给人一种少女青春靓丽的感觉,白色运动鞋,破洞牛仔裤,粉色紧身上衣,一头黄发高高扎出一个漂亮的丸子。   办公室,叶兰正忙着,徐桠枫连门都不敲,带着一股浓浓的香水味便闯了进来。   “亲爱的,我回来啦!”徐娅枫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扑向叶兰,一把抱住她,“亲爱的,希腊太好玩了!让你去你还不去!”   叶兰冷冷的,不理她。   “亲爱的怎么不理我?不是催我早点回来吗?”徐娅枫故意撒娇地问。   叶兰抬头,生气道:“今天17号,整整晚了9天。”   “嗨没办法,请了个小演员去了装大牌,难伺候啊,投资方也牛,拍了几版都不满意,可演员又没时间了……简直乱成一团!”   叶兰板着脸,没说话,低头又忙手里的活。   “好啦好啦亲爱的,我错啦,照顾森森辛苦了,为了表示感谢我给你买了礼物。”说着,猛地在叶兰脸上亲了一口。   叶兰推开她,打量一眼,说道:“也不像是刚回来啊?”   徐娅枫下巴一抬,“上午10点就下飞机了。到家洗了一澡,睡了一觉,起来看时间还早,太无聊就来找你了。亲爱的快四点了,要不要提前下班?”   “干什么?”   “先去接森森,再去咱们常去的那家椰子餐厅吃饭。好不好?”   “现在走不开。”   “明天再做吧,反正每天都是工作。”徐娅枫说着,就要夺过叶兰手里的资料。   “不行,要不你先坐下等一会儿。”叶兰急忙拦住她。   “好,那你快点啊。”   “知道了。”   徐娅枫身姿妙曼地走到窗前看了看,又在沙发上坐下,从包里取出手机玩起来,边玩边笑个不停。   叶兰和徐娅枫来到幼儿园时,正赶上放学,俩人进去接森森。   森森已经背好小书包,乖乖地坐在凳子上。   徐娅枫一进教室,清丽的嗓子便大声喊道:“森森!”   “妈妈!妈妈!”森森看到徐娅枫,开心地跑过来,钻进她的怀抱。   “宝贝,想妈妈没有?”   “想。”   “来,亲妈妈一个。”   森森抱着徐娅枫的脖子,亲亲她的脸,又亲亲她的嘴。   “真乖,妈妈也好想森森。”说着,徐娅枫又亲亲儿子的小手。   叶兰站在一旁,微笑看着。   从幼儿园出来,几人上车向椰子餐厅出发。叶兰开车,徐娅枫和森森坐在后面。   “妈妈,我今天可以去看林爸爸吗?”突然,森森问道。   “林爸爸?”徐娅枫不禁瞠目结舌。   森森的小脑袋认真地点了点:“我答应过林爸爸,给他玩我的玩具。”   徐娅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叶兰,又看看森森,“这孩子,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林爸爸?”   叶兰笑道:“是林大夫。”   “林大夫?”徐娅枫一愣,“就是你经常去诊所买药的林大夫?”   “嗯。前几天森森生病,林大夫帮了很大的忙。”   “森森病了?”   “吃坏肚子,引发肠炎,打了一瓶点滴,又吃了药,幸好很快好了。对不起啊!”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说着,徐娅枫心疼地抱住儿子,“啊,我的宝贝生病了,妈妈都不知道。”   “妈妈,我的病好了。林爸爸给我扎针,这里。”森森说着,指指小手背。   “宝贝,是不是很疼?”   “林爸爸扎针一点儿也不疼。”森森炫耀道,“妈妈,我想林爸爸了。”   徐娅枫思付一下,说道:“叶兰,把林大夫叫来一块吃饭吧。”   “算了,椰子餐厅离得比较远,现在又堵车,再说这会他那应该有病人。”   “打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   “下次吧。前几天去段彬那里,林大夫还帮忙看了一晚上森森,第二天又送去幼儿园。我还是等哪天专门去一趟比较好。”   “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也正好当面谢谢他。”说着,徐娅枫从包里取出手机,“把电话号码给我。”   叶兰正想阻止,森森大声道:“67684631。”   “哟宝贝,你怎么知道的?”   “林爸爸告诉我的,他说有事情可以给他打电话。”   “真的?”徐娅枫又惊又喜。   森森再次把小脑袋使劲地点了点。   徐娅枫一脸喜悦道:“这林大夫听起来人不错嘛!”   “是个挺不错的人,等我把车停路边,还是我给打吧。”   “不用,我来!”   徐娅枫带着不容拒绝也无法掩饰的兴奋劲,将电话号码一个个按下。很快,电话接通。   一个温柔的声音穿进徐娅枫的耳朵里:“喂,您好。”   “林大夫,您好。”   “请问您是哪位,身体哪里不舒服?”   “我不是看病的,我是森森的妈妈,叶兰的朋友。”徐娅枫用她甜美的声音回道。   “……哦,您好,您好,”林大夫的语气从意外到惊诧又急转至紧张,徐娅枫甚至猜想,电话里的这个男人可能已经从椅子上“蹦——”地弹了起来,“那个……那个森森好吗?没生病吧?”   徐娅枫反倒更是从容放松,语气轻巧道:“森森很好,就是想你了。我听叶兰说,前几天森森生病您帮了很大的忙,我们想请您吃个饭,不知道您晚上有时间吗?”   “不用,不用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您看您,您不是叶兰的朋友吗?”   徐娅枫语气一变,正好叶兰回头瞪着她,意思是别乱说话。   “对……我跟叶兰小姐是……朋友。”   “朋友请您吃个饭,您怎么能拒绝呢?”   “这?”林大夫急得一时语塞。   “小枫——”叶兰小声喝道。   徐娅枫笑笑,朝叶兰眨眨眼,继续道:“我们在武林路的椰子餐厅预定了座位,您一会儿过来吧。”   几秒钟沉默后,林大夫歉疚道:“实在抱歉,现在有病人,走不开。”   “那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等你。”   “我,我得8点以后了。”   徐娅枫眼珠一转,语气故意透露出一丝生气,“您说8点以后有时间?”   “是……那时候护士们看着就行。”   “好,那您8点以后到叶兰家吧。”   徐娅枫话一出口,叶兰便急地将车靠路边停下。   “小枫!”叶兰急得脸都红了。   对面的林大夫也有些不置可否,“什么?”   徐娅枫并不理会,再次使出甜美的声音杀,“我说,您8点以后到叶兰家,我们等您。您一定要来哦!”   “噢……喔。”电话中,林大夫的声音越发紧张。   挂断电话,徐娅枫咯咯地笑起来。   “能不能别胡闹?林大夫没时间就下次,还怎么又到家里了?”叶兰着急地问。   “我没胡闹,回来后第一时间表示感谢这才有诚意呢!”徐娅枫的强词夺理让叶兰的生气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他说8点后才有时间,那只能到家里了。我们就回家请客吧。”   “哎,我说我哪天专门过去,你非得要今天。”   “森森也想林大夫了,今天就今天呗!不过这个林大夫听着还挺好玩的,我以前一直以为是个老头,没想到听声音很年轻啊,今天我一定要见见。森森,林爸爸晚上过来,开不开心?”   森森兴奋地拍手叫起来:“哇!晚上我要和林爸爸一起玩!”   “好好好!”   看着眼前一对欢乐的母子,叶兰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家里什么都没有,先去超市吧。”   “好,先去超市!对了,再给段彬打个电话。”   随便徐娅枫怎么折腾,叶兰不再多说,启动车子向超市出发。 ☆、我把你丢了(10)   徐娅枫喜欢美食,经常拿着手机搜索哪有好吃的就去大吃一顿。凡是她吃过念念不忘的,必定也要学会,因此慢慢的掌握了不少厨艺。不过她这人比较懒,不喜欢下厨,更受不了厨房的油烟味,所以很多菜没机会摆上餐桌。今天例外,从一进超市叶兰就发觉徐娅枫不对劲,问了林大夫哪的人后便自顾在前买菜买鱼买虾买骨头,好像今晚的客人来自动物园,还是一个肉食动物。   “多买点新鲜蔬菜吧!”   “菜买点就够了,男人们谁爱吃菜啊。”   叶兰无法反驳地点点头,又问道:“今晚你下厨?”   “当然,关键时刻还是得我的手艺。”   看着徐娅枫的小兴奋劲,叶兰笑笑,推着购物车里的森森和物品跟在后面。   回到家,叶兰打下手,徐娅枫掌勺,俩人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一道道色美味菜肴便摆上餐桌,香辣虾、啤酒鸭、粉蒸排骨、清蒸鱼、蒜蓉蒸扇贝……听说林大夫是四川人,徐娅枫还特意做了两道川菜。   “怎么样,不比饭店里的差吧?”徐娅枫表情有点小嘚瑟。   “看起来不错,味道也许比饭店里的差点儿,但比饭店里的干净,吃的舒服。”   “你尝尝,味道也比饭店里的好!”   森森从客厅跑过来,望着桌上的菜,可怜巴巴地说道:“妈妈,我想吃虾。”   “我的宝贝饿了,等着妈妈马上给你弄。”   徐娅枫一边给森森剥虾,一边看看桌上的手机,七点四十五分。   “你猜这俩人谁先到?”   “段彬吧。”   “我猜林大夫。”   叶兰想起自那晚喝醉后,还没有见过段彬,这几天也没联系,心里冒出一些过意不去。   “反正哪个晚来,就让哪个洗碗。”徐娅枫笑着说。   殊不知,段彬和林大夫此时已经在楼下电梯口相遇了。   两个人站在电梯前,等着电梯下来。   这时,林大夫手机响起。   “喂,您好。”   “林大夫,您到哪了?”电话里传来徐娅枫甜美的声音,由于音量较大,一旁的段彬都听到了。   “森森妈妈,我到电梯口了。”   “701哦!”   “好的,701。”   段彬扭头看看林大夫,个头比他矮些,戴着眼镜,年龄二十七八岁,相貌还算文质彬彬,不禁问道:“你是徐娅枫的朋友?”   林大夫一愣,赶忙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不认识徐娅枫。”   “刚才跟你通话的就是徐娅枫。”   电梯门开,段彬在前,林大夫随后进去。林大夫正欲伸手,段彬按下7层按钮。   “徐娅枫也就是森森妈妈。”段彬又扭头补充道。   林大夫有些尴尬:“我……我不知道,今天第一次通话。”   这下,段彬听得糊涂了。   “我,我和叶兰小姐认识,下午森森妈妈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吃饭。”林大夫解释道。   段彬点点头,又说道:“我也是森森妈妈打电话让过来吃饭的。”   说完,两个男人相视一笑,握了握手。   从电梯出来,就看到徐娅枫开门站在走廊,见两个男人走来,摊手笑着朝屋里喊道:“叶兰,一起来了。”   话音刚落,森森像一只小兔子从门口跳出来,扑向林大夫:“林爸爸!”   林大夫抱起森森,温柔道:“森森,你好吗?”   森森点点头,抱住林大夫的脖子。   段彬用手指戳一戳森森的额头。小家伙看他一眼,将脑袋躲到林大夫的另一个肩膀上。   等进屋后,叶兰还未来得及张口,徐娅枫便自我介绍道:“您好,林大夫,我是森森的妈妈,叫我小枫就可以了。”   段彬看一眼徐娅枫,走到饭桌前,拿起桌上的红酒看起来。   叶兰取来杯子,放在桌上。   林大夫拘谨道:“您好,我是林大夫,叫我林楠就好。”   “噗嗤”一声,徐娅枫捂着嘴笑起来。其实,林大夫这句话,弄得叶兰和段彬也差点笑出声,幸好俩人都忍住了。   “您可真幽默。”   略有尴尬的林大夫礼貌地伸出手,徐娅枫笑着回握。 ☆、我把你丢了(11)   寒暄过后,大家入座。   段彬看着满满一桌饭菜,打趣道:“认识你俩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整这么多饭菜,看来我今天是沾了林大夫的光。”   林楠看看桌上的饭菜,再看看叶兰和徐娅枫,表情真挚道:“真是太麻烦了,其实随便做点就好,我不挑的。”   “那怎么行!林大夫不仅是我们叶兰的御医,还帮我照顾过森森,对您那可一定要隆重宴请。”徐娅枫跳着眉毛语气十分热情,说完又看向段彬,“你呢,森森来这也快两个月了,连礼物都没买过,还想吃什么好吃的!”   段彬一愣,看向叶兰:“叶兰,这事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叶兰笑笑,对徐娅枫说:“房间里的汽车玩具都是段彬买的,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反正挺小气!”说完,徐娅枫不再理段彬,转头又对林大夫殷勤道,“本来还想请林大夫吃牛蛙,结果您也没时间,最后只能来家里了。”   “牛蛙?”林楠一脸吃惊。   “对呀,特别好吃。林大夫没吃过?”   林大夫急忙摇摇头。   “你吃过的东西那么多,别说林大夫了,好多我都不知道。我看你是要把天下吃个遍。”段彬挖苦几句,拿起酒瓶要给大家倒酒。   叶兰握住酒瓶:“我来吧。”   “行。”段彬松手,重新落座。   叶兰为大家一一倒酒,然后举杯说道:“家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今晚一来是为了感谢林大夫对森森的照顾,前些天实在是麻烦您了。二来小枫上午从希腊回来,我们几个朋友也好久没聚了,希望林大夫不要见外,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今晚我们开心地吃吃喝喝,随便聊聊,就当放松了。”   林楠憨笑点头:“谢谢,谢谢。”   “来,第一杯酒,我们干了!”   四人举杯,一一碰过,干杯。   接着,徐娅枫拿过酒瓶,重新为大家倒上。   “林大夫,这杯酒我敬您。”   林楠赶忙把酒杯举起。   “作为森森的妈妈,森森生病时我没能在身边,心里十分难受。听森森说,您对他特别好,特别照顾,我真是非常感动,太谢谢您了。”   “没关系没关系,森森是个很可爱的孩子。”说完,林大夫摸摸坐在一旁森森的小脑袋,和徐娅枫碰杯饮下。   “好了,酒慢慢喝,大家都动筷子吧,不然菜都凉了。”叶兰说道。   “我一来就看见这条鱼做的不错,这几天太累,正需要吃鱼补补呢!”段彬说着,伸出筷子要夹鱼,却被徐娅枫挡住,“怎么,这鱼有毒我不能吃?”   “你干什么好事了累累累的。这可是叶兰专门给林大夫做的,让林大夫先吃。”   徐娅枫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瞬间给热气腾腾的饭桌降了50°温。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段彬反倒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得这么明显,而且这与她前面的热情完全不符。再说满桌的菜肴,别说是清蒸鱼,就是凉拌山药木耳一看也不是出自叶兰之手。段彬扭头,叶兰正以一种略带尴尬的迷之微笑看着他,而徐娅枫呢,用一只涂着艳丽红色指甲油的手握着筷子,小心地将鱼肚子的鱼皮剥去,然后夹了一块厚厚的鱼肉,放进呆愣着的林大夫的盘子里。   “林大夫,您尝尝。”徐娅枫笑盈盈,一脸很有兴致的样子。   林楠扶扶眼镜,看看盘子里的鱼肉,又抬头不好意思地看向段彬。   “没事,我吃鱼尾巴。鱼尾巴也很有营养。”段彬夹了块鱼尾,瞅瞅一副花花肠子的徐娅枫。   林楠又看看叶兰,拿起筷子夹了点放进嘴里,说道:“好吃,挺好吃。”   “怎么个好吃法?”徐娅枫追问道。   “小枫!”叶兰实在不想看她继续为难林楠。   “没事,让说说嘛!”   好一会儿,林楠软声软语道:“其实,我对做菜没什么讲究,只要做熟就行……”   “哈哈,叶兰就是,做菜能熟,就是味道很差。”听了林楠的话,徐娅枫笑得更欢,说得也更起劲。   段彬嘴角一撇,笑笑。他笑的是徐娅枫的自作聪明。   叶兰的尴尬上又多了一份嗔怒,她瞪一眼徐娅枫,急忙解释道:“林大夫,小枫在跟你开玩笑,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我不会的。”林楠的脸上冒出一层绯红。   “我看林大夫倒是个实诚人。来,哥们,我敬你一个。初次见面,以后就是朋友了,别客气啊!”   说完,两个男人干了一杯。   这时,徐娅枫起身跑进厨房,几个人正在纳闷,只见她又提着几罐啤酒走出来。   段彬乐道:“这个爽!”   四个人把红酒换成啤酒。席间,徐娅枫不时拿林大夫开开玩笑,又不时跟段彬顶呛几句。说实话,徐娅枫是一个聚会高手,也往往能掌握桌上风云,她即使有意无意地使点小伎俩让你觉得不舒服,但很快她也能消除你的顾忌让你觉得这是一场开心的聚会。总之,刚才的小尴尬早已烟消云散,此时大家都聊得很放松,吃的也很高兴。   林楠不胜酒力,虽是啤酒,只喝了两罐却已面红耳赤。   段彬面不改色。   徐娅枫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想到什么说什么,甚至从林大夫的衬衫聊到她在希腊吃过的一种芝士小蛋糕。段彬专注吃排骨,像听着也像没听着。叶兰劝不住,只好把森森照看好。   “呵呵,不知道林大夫太晚回去,老婆会不会怪你呢?”突然,徐娅枫又抽疯似地问道。   林楠一愣。   叶兰喝得脸红扑扑,借着酒劲,她口气生硬道:“徐娅枫,你能不能正经点。”   “这话怎么不正经了?又不是小孩子,”徐娅枫笑嘻嘻道,“林大夫,你怎么不说话?”   “我,我还没结婚。”林大夫低声道。   徐娅枫故意吃惊地张大嘴巴:“不会吧?”   林大夫脖子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家里一定很着急吧?”   “也不急……”   “能不急嘛!现在像你这样的男的哪个还单身啊?这会让人觉得你不正常。”   林楠红着脸,放下筷子。   “我比林大夫还大几岁,难道我也不正常?”段彬奉献自我,想要化解局面。   徐娅枫并不领情,甚至很排斥,立马怼回:“你就是不正常啊,林大夫跟你可不一样。”   “你?徐娅枫你——”段彬急道。   “林大夫,小枫跟您开玩笑呢,别管她。”听叶兰的语气好像真有些生气。   “我可不是开玩笑。林大夫,是不是你眼光太高了?可不能这样,碰见好的要抓住,错过可能就再也遇不到了。”徐娅枫说着,瞟了一眼叶兰。   林楠笑笑,点点头。   段彬心想,郭启宣还单着在等呢,你倒好急着往外推,于是抽了张纸巾擦擦嘴,不高兴道:“哎,你也为我操点心。”   “你?!”徐娅枫不客气道,“那么多女孩追你一个都没看上,还嫌我不操心!就说金娜娜吧,多漂亮多有气质,老爸还是局长,那么追你你都眼瞎没看上,瞧人家现在过得多好,双胞胎女儿,老公开了几家分公司,前几天朋友圈发照片嫩的还像个小女孩,后悔死你。”   “什么金娜娜,我怎么不知道?”   “装!大学时候给你送了三个月早饭的除了金娜娜,还有谁!”   “不是叫什么宋……宋什么吗?”   “宋晓雯,跟我们一个宿舍,给你打过午饭。”叶兰也插嘴道,“那时候总喜欢送你卡片、手套之类的,后来圣诞节你送给她一个毛绒猪,把她感动了很久。有一次她给毛绒猪洗澡时,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其实不讨厌你,可我不能接受你,因为我怕结婚时抱不动你!后来,宋晓雯就再没理过你。”   “够坏的!”徐娅枫添油加火地说,“像你这种男人活该单着,根本不能和林大夫比。”   段彬本想替叶兰出头,结果反被一对闺蜜弄的灰头土脸,无奈地把头摇得头发都甩了起来:“你们到底记了我多少糗事啊,不过我也记得你们的!”   林楠安静听着,一副挺有意思的表情。   徐娅枫想了想:“哪次?”   段彬喝一口啤酒,清清嗓子,故弄玄虚地说:“在一个夏天的下午,一场紧张激烈的篮球比赛正在进行,两位英气逼人的球王在进行巅峰对决,他们以健壮的身体、迅猛的速度、华丽的技巧断球、进攻、传球、远投!三分!球进了!这时只见场边有两个花痴少女正在疯狂呐喊‘启宣,加油!’‘彬哥,加油!’”   哈市。北方大学篮球场。   一场激烈的篮球比赛正在进行。叶子蓝和徐桠枫站在场边为郭启宣、段彬呐喊助威。   “加油!”“加油!”“加油!”   在两位拉拉队员的助威声中,段彬快速跑动,带球连过对方两人,在身体不稳的情况下跳跃、推手,准确地送出一个三分球!   瞬间,场边响起一片掌声和欢呼声。   叶子蓝和徐桠枫激动兴奋地抱在一起。   徐娅枫欢呼雀跃地朝球场里喊道:“段彬好帅!好帅!太帅了!”   这时,旁边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瞥了一眼徐桠枫:“哼,就他!”   徐桠枫哪是被人欺负的人,立马瞪眼问道:“你说谁呢?”   叶子蓝惊慌劝道:“小枫——”   高个子女生脾气也大,更大声地回道:“你管我说谁呢!”   就这样,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叶子蓝劝不住徐桠枫,那女生也凶巴巴,三五句过后,徐娅枫便一把揪住对方的头发扭打起来。原本看比赛,现在成了看打架,围观的学生们立马聚集过来。叶子蓝着急地拉架,结果手臂上不知被谁的指甲猛地划了一道,鲜血一点点地渗出来,她顾不得疼痛,慌张地朝人群外大声喊郭启宣和段彬。这时,一个男同学挤到叶子蓝前面,像一道安全的屏障,将叶子蓝与眼前的混乱完全隔离,叶子蓝只觉得,世界好像瞬间安静了。然后,他一手抓住一个,将徐娅枫和高个子女孩猛地拉开。等比赛暂停,郭启宣和段彬跑过来时,徐桠枫长长的马尾成了个鸡窝头,当然,对方更是惨不忍睹。   餐桌前。   徐娅枫回想起那一幕,感慨道:“哎呀,那次真把我气坏了,上去就抓住她的头发!”   “叶兰都被你的惨样吓哭了,可你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徐娅枫一愣:“喂!你说的好像不是糗事,是在夸我呢?”   几个人顿时反应过来,段彬没报上仇,反而给徐娅枫锦上添花,忍不住都笑起来。   叶兰这才想起,只顾着回忆往事,忽视了林楠:“林大夫,只顾听我们说以前了,不好意思了。”   林楠:“没关系。听你们讲大学生活感觉很开心,不像我们,每天不是解剖就是鲜血,天天心惊胆战的!”   几人听了,又是一阵开怀大笑,接着举杯共饮,也算是给林大夫压压惊。 ☆、我把你丢了(12)   厨房,水池里堆满了盘碗勺筷。   段彬挽起袖子,正要戴上皮手套,林楠走进来,快步上前抢过去。   段彬吓了一跳,半歪着脑袋盯着林楠。   林楠憨憨一笑:“我洗吧。”   段彬趁机又把手套抢回来:“林大夫,哪能让你洗,你是客人。我来我来,你到客厅坐会儿。”   “没关系,大家都是朋友了,谁洗都一样。”   “一样的话那就我洗。”   林楠自知说漏嘴,又赶忙改口:“不行不行,我后来的,徐小姐说晚到的洗碗。”   “不对呀,咱俩一起来的啊。”   “……你比我快一步进门,所以……徐小姐说我晚到。”   段彬笑笑:“一定是徐娅枫故意逗你呢,别放心上。”   “不行,还是我来吧。”林楠面露难色,似乎后背有根刺在扎。   此时,徐娅枫在客厅放一盘CD,叶兰坐在沙发上给森森剥橘子,听着厨房里的争执声,两个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只见林楠拉着段彬手上的手套,段彬就是不松手,那样子活像两只公鸡在拔河。   徐娅枫靠着门,哈哈笑道:“好男人要绝种了,今晚都在这了。”   段彬生气道:“徐娅枫,口下积德啊,你让我洗碗,接着又让林大夫来洗碗,什么意思你!”   “要怪就怪你比林大夫早一步进门,我看着不顺眼。再说,谁晚到谁洗碗这是我和叶兰商量好的,林大夫当然也得洗了。”   “徐娅枫你太无赖了!”   叶兰看看大伙,无奈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出去,我是主人我来洗!”   段彬和林楠异口同声道:“我洗!”   “你俩也别争了,不就几个碗嘛!”挑事的徐娅枫此刻又来和事,“林大夫天天洗针头洗什么瓶瓶罐罐的,洗碗肯定也洗的干净,就他吧!”   林楠赶紧接话:“就是,就是!我洗的干净!”说完又觉得不对劲,赶紧补充道,“不是,不是段哥,我不是那意思!”   看着林楠真诚的脸,听着林楠朴实的话,段彬松手:“好吧,我就不抢了。”   段彬来到客厅,重重地躺在沙发上,随手从背下摸出森森的玩具玩起来。   森森看到了,跑过来拿走,伸伸舌头,又跑进厨房。   叶兰准备好茶水,放在茶几上,有些歉意地坐在段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徐娅枫则站在厨房门外,偷偷朝里面瞄着,不一会儿,她诡笑地走回来,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叶兰瞪她一眼,起身要去厨房。   徐娅枫急忙拦住,低声道:“你干吗啊?洗得特认真,典型一居家男!”说完,捂嘴偷笑。   “你还好意思笑!林大夫第一次来吃饭就让洗碗,我可坐不住。”   “哈哈,心疼了?”   “瞎说什么呢!”叶兰不悦。   “放心,这人没脾气,很好说话。”   段彬插一句:“就让洗吧,洗一次碗下次再见就不那么拘谨了,说不准还真能成朋友。”   叶兰听了,郁闷的脸上这才轻松些。   林楠洗完碗后,又坐了一会儿,喝了一杯茶,看时间不早,起身告别。   大家送他到电梯口。   “哥们,以后常联系。”   “好的,彬哥,很高兴认识你们。”说完,林楠又看一眼徐娅枫,“还有——”   “有什么?”   “谢谢今晚招待我。我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众人一愣,这才想起林大夫一个人居住,平时在诊所一日三餐也都是吃外面的,心里不觉有些心疼。   徐娅枫笑着说:“没事,以后大家就是朋友,想什么时候过来,想吃什么说一声就行,我们都很欢迎林大夫,是不是叶兰?”   叶兰笑笑,点头。   “谢谢。”   “行了,我们先进去了,你俩说吧,再见林大夫!”   “哦,再见。”   徐娅枫说完,一把拽着段彬就回屋,弄得叶兰和林楠一脸尴尬。   “嗨,你干嘛呀!”段彬知道徐娅枫是故意的,还故意的唯恐林楠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的。   “你懂个屁!”   只这一句话,段彬本来不多的气恼瞬间被徐娅枫灭掉。   “啪”地一声,房门关上。   叶兰带着些苦笑,解释道:“不好意思林大夫,今晚招待不周,我这两个朋友就这种性格,你千万别介意,尤其是小枫,她有些大大咧咧,偶尔会没大没小,没有分寸。”   “不会不会,他们挺好。”   “你不介意就好。”   也许是酒劲正在发酵,林楠的脸色越发深红。   “前几天森森的事情真是麻烦你了,我再次谢谢你。”   “没关系,没关系。”林楠急忙摆手。   叶兰微笑,半低着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林楠见气氛安静而尴尬,只好说道:“那我走了,你也进去吧。”   叶兰点点头:“好,路上小心。”   林楠按下电梯,几秒钟,电梯门便打开。   “再见。”   “再见,林大夫!”   看着林楠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闭,红色数字一个一个递减,直到不再变化……良久,叶兰就这么盯着停滞的红色数字。她的心情有点平静,也有点复杂。具体她也说不清楚。 ☆、我把你丢了(13)   叶兰、徐娅枫和段彬坐在沙发上闲聊。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徐娅枫在说。叶兰有时很羡慕很佩服徐娅枫,在一些场合,她的精力总是比她的旺盛,比她的持久。   叶兰斜靠在沙发上,微微闭眼,听着,感慨着。   段彬似乎很有精神头,笑着应和着。又聊了一会儿,在地毯上玩的森森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趴着睡着了。   徐娅枫尖叫着跳起来:“天呀!怎么睡着了?!”说着,赶紧跑过去将森森抱起。   叶兰睁眼一看,果然森森睡得正香。   “你还不回去?”徐娅枫回屋前,问段彬。   “再待会。”   “行,你们聊吧。”   徐娅枫又看一眼叶兰,抱着森森回屋了。   欢乐闷热的客厅变得安安静静。只听见空调吹出来的风声。   “困了?”   “没有。”   叶兰再次睁开眼,挤出一个微笑。   “想喝你的手磨咖啡。”   “嗯,我也正想喝一杯。”   叶兰起身,走进厨房,取出咖啡豆磨起来。段彬打开橱柜,取出两个透明的玻璃杯,冲洗一下放在咖啡机上。叶兰将磨好的咖啡粉装进咖啡机的漏勺,按下按钮。   静静等着。   “别这么看我,我会以为你喜欢我。”   “本来就喜欢你啊。——那么傻。我就喜欢傻子。”   “我才不傻。”   “傻不傻不确定,但脸皮肯定厚了。”   叶兰不语,笑笑。   水声沸腾,很快,散发着浓香的咖啡缓缓流入杯中。   俩人各拿一杯,走到阳台前,推开落地窗,来到露台,舒适地坐在靠椅上。眼前夜色阑珊,灯光闪烁,一阵凉风吹来,清清爽爽,吹散微不足道的一丝炎热。   叶兰抬头望着夜空,黑漆漆,看不到月亮,但能看到几颗闪闪发光的星星。   段彬闻一闻咖啡香,细细喝着。他是个讲究的人,做什么,喝什么,吃什么,其实都有自己的一套。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更愿意一个人生活。咖啡喝了一半,他才说道:“叶兰,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学校。”   叶兰面色平静,蜷起双腿,目视遥远的暗处。   “我把档案又查了一遍,也问了以前的老师和同学。虽然目前收获不大,但是哥一定会给你找出个结果。”   “能找的都找了。”叶兰淡淡地说。   “他只要是个人,就一定能找到。”   “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我很好。”   “难道你想靠着那点虚无缥缈的回忆过一辈子?”   叶兰轻轻摇头,缓缓道:“以后,我还会碰到爱的人。”   段彬叹口气,冷笑道:“哥了解你,死脑筋,一根筋,认定的路就不回头。要是没人拉你一把,推你一下,你真敢为这么个人守一辈子活寡。”   “我有那么贞烈吗?”   “你以为你不敢?”   叶兰苦笑。没错。她敢。她真敢。从五年前她就是这么打算的,到今天也丝毫没有改变。现在她的心思被戳破,像一个吹得鼓鼓的大气球“呯”地一声破了。她觉得有点丢人,同时又觉得有点幸运。幸好有人来戳破,不然她的内心只能永远闷着,无声无息,隐藏在一个人之下的面具里。   良久,她才说道:“我觉得他一直在我身边。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一个人。不管我忙碌的工作,还是早晨起来给自己做个煎蛋,我能感觉到,有一个影子在我身边。”   “一种幻想症。”   “他是真实的。他以前也一定像个影子一样围绕着我,只是我不知道。在你们眼里,我每天进进出出一个人,看起来又可怜又孤单,但我并不孤独,因为我的内心有太炽热的爱。”   “你真厉害。”   “厉害的我自己都会害怕。”叶兰苦笑、无奈,回应这份关爱的嘲讽。   段彬无言,同样无奈。   “没想到,我们这些朋友还比不了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   “陌生人。他跟我,就是两个陌生人。”   段彬喝了一口咖啡,变凉后,苦味渐渐吐露。   “反正都找了这么久,就再找一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叶兰望向远处,表情有种微微的颤抖,不管段彬是有意还是无意,能否对她有所帮助,反正她已经到了绝望的悬崖。既然被抓到蛛丝马迹,那何不顺藤而上?而此时正确且唯一的方式只有完全交待。她不怕丢人,更不想逃避,跟他有关的,她都想试试。   没错,她的脸皮是厚了,于是,叶兰坦然地说道:   “你也知道,我和启宣从小一块长大,我们的事双方家长都知道。高中我爸去世后,我妈身体不好,为了我和弟弟上学,她还要去厂里工作,所以我一直盼着毕业后赶紧工作挣钱。可是毕业前两个月,我们吵了一架……” ☆、我把你丢了(14)   哈市。北方大学校园草坪上,郭启宣躺在衬衫上,轻快地晃荡着脚。   叶子蓝急匆匆跑过来:“启宣,等很久了吗?”   郭启宣骨碌一下坐起来,着急地问道:“怎么样,出国的事跟你妈说了吗?没问题吧?”   叶子蓝看着郭启宣期待的眼神,低下了头。   “你妈不同意?”   叶子蓝摇摇头,吞吞吐吐地回道:“……我妈……同意。”   “我一猜阿姨肯定会同意,多好的机会!整个年级就四个人!”郭启宣兴奋道,可看看叶子蓝,又纳闷道,“哎,你怎么这幅表情?”   叶子蓝抬头看着郭启宣,眼神里有些惶恐,也有些坚定。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启宣,我不想走。”   郭启宣的笑容立马僵化,他生气地喊道:“你胡说什么呢?!脑子清醒吗?!知不知道这两个名额许副主任顶住多大的压力,帮了多大的忙,咱俩才能一起走的!”   叶子蓝点点头,眼里闪着泪光,歉疚道:“启宣,我知道,可我不能走。我妈同意,是因为她心疼我,为我着想,可我不能不为她着想。你也知道,我妈身体不好,子青马上要中考了,我得留下照顾他们,照顾这个家。”   “你怎么就是想不明白?”郭启宣又急又气,“我们不是不回来,四年,只是去四年,四年后就回来了,那时一切都将不一样!你想想,我们留学回来,专业好,大把大把的机会在等着咱俩。到时候还愁家里吃穿用吗?再说,我们去国外勤工俭学,也可以往家里寄钱啊,这样,伯母和子青的生活就不用担心了!”   叶子蓝看着郭启宣,只觉得他好陌生。   “我去和伯母说。如果她不放心你,我们可以领证再走。”郭启宣说着便要起身。   叶子蓝将他拉住,泪水夺眶而出:“我不会走的。我要照顾这个家,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郭启宣想到计划好的美满未来即将因为一方的软弱而破灭,心中的愤怒如河提决口:“你理解过我吗!我全都是为你好!为了咱们的将来好!”   周围的同学们吃惊地看过来。   郭启宣将地上的书本一脚踢飞,转身走了。   叶子蓝跪在那里,泪眼婆娑,整个世界一片模糊……   段彬的咖啡已经喝完。他看着空空的杯底露出的紫色螺旋花纹,苦涩一笑。他把杯子放在旁边的白色方桌上,又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一根。   叶兰握着依旧满杯却已冰凉的咖啡,云淡风轻地继续说道:“就这样,他没有找过我,我也没有去找他,所有人看他颓废痛苦的样子都以为是我甩了他。也对。可是,至于他是怎么和小枫走在一起,我是真的不知情。那段时间你也知道,我搬回了家,忙着找工作,直到他们出国的前一天,小枫才给我打来电话,说她和启宣在一起了。那一刻,我感觉天都塌了。我哭了很久,我甚至发誓永远不会原谅他们,可是只有十几分钟,我就忘了这些,也忘了仇恨。到现在我都庆幸,跟启宣走的人不是我。而当我跪在草地上哭泣时,我并不知道,我做出了一生中最好的选择。”   叶兰闭上眼,深深呼吸。   段彬叼着烟,烟头忽明忽暗地闪烁。   “模糊的世界,有一道光照进来。”   叶家老屋。   叶子蓝爬在房间的小床上,抱着纸盒里的小人书,痛哭不停。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才缓缓抬头,擦擦小人书上流了一滩的眼泪和鼻涕。这时,她肿胀的双眼看到,有几本小人书上一块块蓝色墨水的印渍,她心疼地用手去擦,结果一不小心把纸卡戳破了,“叶子蓝”三个字也变成了一个大窟窿。眼泪再次奔流而下,叶子蓝几乎是号啕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把它们弄坏了……”是啊,这三个字一度是她的期盼和精神力量,虽然很久没有收到了,但她乖乖地并没有主动去要,而现在人分了,东西也很快被她弄坏了。这样想着,叶子蓝的心中更加难过和悲伤。她一边哭着,一边拿起另一本,小心地揭下白色纸卡,想要把湿掉的地方晒干再粘上去。猛然间,她的哭声戛然而止——不对,纸卡的里面写着什么?一个名字?就在纸卡的里面,他是谁?   蓝色的墨水晕染开来,三个字清晰可见:周佳俊。   “周佳俊?”叶子蓝怔怔地想,“他是谁?还是郭启宣买小人书的时候上面就有?不可能。”叶子蓝赶紧摇头否认。每一本小人书后面都贴着一张纸卡,十分干净,每一张都是新的,分明是送出前才粘上去的。可是,里面为什么会写着周佳俊?这不是郭启宣送给她的吗?   叶子蓝有些惊慌,有些害怕,这太奇怪了。她颤抖着又拿起一本,撕下白色纸卡,里面一样,写着:周佳俊。叶子蓝这才注意到,这个名字的字迹很清秀,和郭启宣的字迹有些不同。她又拿起一本,撕开,又拿起一本撕开……一连五六本,都是这样。当撕开《金鱼公主》时,纸卡的右下角多了一句话:这本喜欢吗?我先看了,很有意思。而在另一本的纸卡里,还写着一句话:我想保护你。对不起,今天让你受伤了。   是的。   “周佳俊”是一个人的名字。那么,——是送她小人书的人?的名字?   叶子蓝使劲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   不是郭启宣。一年多来,叶子蓝一直把这件事当做是和郭启宣之间的一种默契惊喜,事实却是,一位中文系学生的自我想象和满足。   叶子蓝似哭似笑,此时此刻,她已分不清楚惊喜和难过,只是一本本地撕开着,念叨着:“周……佳……俊……你是谁……周……佳……俊……你是谁……”   夜很深了。   段彬走了。   徐娅枫和森森睡着了。   喧哗忙碌的世界此刻如熟睡的孩子一样沉静。   叶兰扶着露台的栏杆,仰望夜空,轻轻呼唤:“周佳俊,你在哪里,你曾经为我勇敢过。这一次,换我为你勇敢。” ☆、为你勇敢(1)   叶兰几乎一夜未眠。迷迷糊糊中,觉得鼻子痒痒的,凉凉的,像有什么小虫子在蠕动。她摸一摸,那小虫子般的柔软感滑过鼻尖又落至脸上。叶兰艰难地睁开眼,却见徐娅枫正笑容灿烂地看着她,手指上挂着一条银晃晃的项链。   “干嘛呀……”叶兰嘟囔着,翻个身,把头钻进枕头里。   “亲爱的,这是送你的礼物。”徐娅枫用指甲戳戳叶兰的后背。   叶兰最怕徐娅枫的指甲。她曾经用尺子量过,徐娅枫的指甲正好有1厘米长,指甲端修得尖尖的,每次被戳中连骨头都能感受到一种生疼。   这次也不例外,叶兰吱呀着嘴巴转过身,疼得说不出话。   徐娅枫笑不改色,“漂不漂亮?”   “你知道我不戴项链。”叶兰苦着脸说。   “这条项链可不是普通项链,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咱俩一人一条哦。”   “你留着戴吧。”   “我的是方的,你的是圆的。”   “还是情侣项链?”   “对呀,一对嘛,就像咱俩!好看吧?”   叶兰努力睁大眼睛,点点头,“嗯,好看。你戴吧,我不喜欢这些,送给我也是放着——”   话音未落,徐娅枫打断道:“不行,必须戴!都说了这项链戴上有好运。”   “这你也信。”叶兰闭上眼,嘴角一翘,笑她幼稚。   “真的,当地人都这么说。”   “你一个搞广告的还不了解这种营销方式嘛。”   “有时信信也没什么坏处。反正这条送你,必须接受!”   “好好……放哪吧,你让我再睡会儿。”   徐娅枫这才满意地笑笑,一边将项链装进一个精巧的首饰盒里一边说道:“你俩昨晚聊到几点啊,都认识多少年了还能聊出什么新鲜事。段彬也是个话唠!亲爱的,我把项链放桌上了。”   “嗯。”叶兰迷迷糊糊应道。   徐娅枫出门前,又回头说道:“我送森森上学后就去上班了,早饭只有吐司牛奶,放在桌上了。快8点啦,今天不去上班了吗!”说完,出去把门带上。   几秒钟后,叶兰的房间响起一阵艰难的起床声。 ☆、为你勇敢(2)   僻静狭窄的巷子里,段彬穿一身棕色运动衣,头戴棒球帽,手里拿着几张纸。他不时地看看这里看看那里,查看房屋建筑的门牌号。   走了一段,他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敲敲门。   一位中年男人开门出来,“你找谁呀?”   “您好,请问这里有一位叫周佳俊的吗?”   中年男人摆摆手,转身关门。   “哦大哥,不好意思了!”   段彬摇摇头,从裤兜里掏出笔在纸上一划,又向前走去。   这时,跑来几个中学生,段彬赶忙把他们拦住。   “同学们停一下!停一下!叔叔跟你们打听个事。”   “叔叔,什么事啊?”   “你们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叫周佳俊的叔叔?”   孩子们满头是汗,面面相觑。突然,一个男孩指着另一个男孩喊道:“周栋,你爸不是叫周佳俊吗?”   周栋很不高兴道:“我爸叫周!家!军!周家的军人!”   “那我们就不知道了。”孩子们无奈地耸耸肩。   顶着烈日,段彬继续往前走。   “怎么这地址都不对呢……”他边走边念叨。   又走了一会儿,段彬在一扇暗红色的木门前停下。木门半开着,他侧头向院里看去,一个老太太正坐在一棵槐树下的木椅上,摇着蒲扇,眯着眼睛乘凉,旁边还有个小男孩在玩耍。   段彬走进去,弯腰歉声,呼唤道:“老太太?老太太?”   老太太睁开眼,吃惊道:“小伙子,你是谁啊?”   “打扰您了老太太,我来找个人。”段彬急忙笑着解释。   “你找谁啊?”老太太这才淡定点。   “您家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周佳俊的?”   老太太打量一眼段彬,回头朝屋里喊道:“家俊,有人找你!”   不一会儿,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看看段彬,愣怔道:“你找我?”   “你是周佳俊?”   “对啊!”   “你是哈市北方大学毕业的?”   “对啊,你怎么知道,我们不认识吧?”   段彬突然激动道:“对对对!我们不认识。你认识叶子蓝吧?”   “叶子蓝?”男人的表情从吃惊变得困惑。   “叶子蓝,北方大学的学生。你——”   话没说完,小男孩跑过去抱着男人的腿,撒娇地说:“爸爸,陪我玩。”   段彬表情一惊。   “去跟奶奶玩,”男人把小孩推向老太太跟前,接着回应道,“你说的这个什么蓝我不知道啊,再说我跟你也不认识,怎么找到我的?”   “我是从北方大学档案上看到你的信息,你是叫周佳俊吧?”   男人点点头。   “你再好好想想,叶子蓝这个名字你还有印象吗?真的不认识?”   男人想了想,摇摇头,说道:“不认识。没听过。你是不是找错了?我写名字有个毛病,有时候写佳俊,有时候写家俊。”   “哦,我要找周佳俊,不是家俊……”段彬看看小孩,心里默默舒口气,“可能是跟你同名同姓的,是我找错了。不过,你能跟我拍张照片,留个联系方式吗?”   男人瞪起眼睛,一脸莫名其妙。   “兄弟,你放心,我也是北方大学毕业的,主要我现在找这个周佳俊有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所以以防万一需要留个档。”段彬诚挚地解释,又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身份证,递上前去,“这是我的身份证,你也可以拍照留个证,对了,我还可以给北方大学的许主任打电话来证明——”   “好了,行吧行吧,拍个照也没什么的。”男人客气地打断道。   “谢谢兄弟啊。”   段彬掏出手机,与“周佳俊”合影一张,又互存了手机号码,最后还加了朋友圈。   “你是哪一级的?”   “我05级建筑设计系。我看了你的档案,是08级机电系。”   “那你可是我师哥啊!”男人高兴道。   “没错,没想到这次来还能认个师弟。”段彬也笑道。   “我们常州是好地方,师哥可以玩几天再回去。”   “这次恐怕不行了,晚上还要赶去西安。”   “西安?”   “对啊,咱们学校叫周佳俊的有好几个,我得一个个去确认。”   “从大南边飞西边,远着呢!”   “是啊,辛亏没有新疆西藏的。”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连一直默默听着的老人也眯起眼睛,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假牙。 ☆、为你勇敢(3)   叶兰已经一个星期没见到段彬了,打电话过去总说忙,去店里员工说他出差了。叶兰心里明白,不再多问,只等他回来联系她。   连绵小雨下了好几天,今天天气终于放晴。   中午,叶兰外出办事路过学校,便停车进去。她走在主道旁的绿茵小路上,步子缓慢而轻快。小路还是原来的小路,他们已不是原来的他们。   这里,曾经是叶兰和郭启宣牵手散步的地方,也是很多情侣散步的地方。那时候大家都很识趣,当一对情侣走着时,另一对情侣会磨蹭着拉开距离,或者只在一定范围内来来回回地走,累了便靠着大杨树坐下。那时候大学情侣还没有现在这么开放,即使胆子再大也不敢在白天随便牵手厮磨,这种事基本都发生在晚上,所以一到晚上小路上就能看一对对身影。后来情侣越来越多,叶子蓝和郭启宣的年级越来越大,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这条小路便被一级又一级更小的学弟学妹们占领。   沿着小路走到头,是学校图书馆。[图书馆位置]叶兰记得,有一次她去书架上取书,等回到座位时,桌上竟然多了一本小人书。她朝周围看去,并没有郭启宣的身影……后来她整理小人书时,准确记得在图书馆共收到12本。可是,那么长的时间她竟然像个傻子,无知无觉,一点儿也没发现其中的异常……   她是个迟钝的人。但也只是在这方面。   在图书馆前面的丁字路口,左转,大约走300米,便是当年上课的教学楼。有一次公共课,叶子蓝猫着腰低头看小人书,结果被漂亮的小老太太教授抓个正着。   想到这里,她不禁微微一笑。   美好的校园时光,多么短暂。一眨眼,毕业已经快八年,自己也从青春女孩变成为了工作和生活而皱纹日渐冒出的疲惫憔悴的中年女人。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叶兰的思绪:“你好,叶兰女士。”   叶兰猛然抬头,原来是管理档案室的陈老师,她骑着自行车停到跟前。   “陈老师,你好。”   “你是不是又来查资料呢?”   “哦不是,我正好路过,进来看看。”   “那就好。我要出去办点事,档案室现在没人。”   叶兰笑着点点头。   “对了,前些天有个男的总来查资料,哎哟查了好多天呢,好像跟你找的是同一个人。”陈老师虽然脸上带笑,可语气里还是透出一丝丝小怨念。   叶兰又笑笑,略带歉意地点点头。   “行了,那我走了,再见叶兰女士,有空多来学校玩啊。”   “好的,再见。”   目送陈老师骑车离去,叶兰的心里突然变得空荡荡,有些难受在胸腔作梗。她迎着阳光,漫无目的地走,不觉走到了操场。北方大学的操场在S市的所有大学中是最好的,很多次大□□动比赛都在他们学校举行。除了跑道铺的橡胶安全舒适,足球场、篮球场、网球场也应有尽有,而且现在整修的比以前更好。足球场和篮球场之间隔着跑道和一排灌木,灌木旁有长椅,本来是给学生们准备的阅读椅,实际上也成了情侣们的恋爱椅。当年段彬受郭启宣的旨意,用一双大长腿为他们奔袭占据了很多次,现在想想,不禁有些可爱的脸红。   还有一件事也让叶兰记忆深刻。有一次,她和郭启宣坐在长椅上看书。郭启宣累了便躺下枕在她的腿上。奇怪的是,当她抬头看向远处时,跑道上站着一个清爽的男孩,个子高高的,穿一身球衣,竟然目露威怒地盯着叶子蓝。叶子蓝有些不好意思,硬是把郭启宣叫起来,弄得他一头雾水。等再抬头看去,那男孩已经跑出很远……   当时不觉得,现在又想,才发觉学校里留有很多回忆。   叶兰在长椅上坐下,午后的暖风撩动发丝。   她犹豫地掏出手机,又犹豫地拨通号码。 ☆、为你勇敢(4)   叶兰走进西餐厅时,段彬正坐在靠窗的桌前低头大吃,桌旁还放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等她走过去细看,段彬眼圈重了,脸糙了,胡子拉渣,整个人脏乱不堪,那一头平时无比珍贵的头发,也像被人用手使劲揉搓过般枯燥蓬乱。   叶兰愣愣地看着他。   段彬不以为然,边吃边说:“坐啊。在火车上就饿了,没等你到先点了两个菜。”说着冲服务员招招手。   服务员走过来:“段先生,请问需要点什么?”   “再来一份三文鱼肉蔬菜汤,你呢?”   “一杯绿茶。”   “给女士来一份芝士拌面,再来一份西兰花汤。”   “绿茶还要吗?”   不等叶兰说话,段彬抢先道:“要啊!”   “好的,请稍等。”   服务员离去,叶兰还是愣愣地看着段彬。   “这两样你不是最爱吃吗,看你走进来有气无力的,我猜中午肯定没吃饭。是不是?”   叶兰不理他,眼神突然变得凶狠。   “你别这样看哥,”段彬又吃了几大口才放下刀叉,喝一口水,说道:“还没出站你电话就来了,真神了。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是不是猴子跟你说的……哎呀不对呀,我也没跟他说今天回来啊!”   叶兰闷声问道:“火车上没镜子吗?”   “镜子?”段彬摸摸自己的脸和下巴,笑嘻嘻道,“是不是更man了?”   “几十年的形象全毁了。”   “哈哈!”段彬靠在椅背上,仰头大笑。   实在是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叶兰不再对他毒舌了。   很快,菜汤上桌。   俩人不说话,低头默吃,一直吃得见了盘底。   一句话不说,又开始喝汤,一直喝的见了碗底。   不了解情况的人,看这场面肯定会以为两个人在赌气。其实,作为多年的朋友他们太了解彼此。叶兰知道段彬半个多月奔波在外,一定睡不好吃不好,毕竟再豪华的床也比不了自家床的舒坦,而这家西餐厅又是段彬的最爱,每个星期都要来几次,电话中叶兰话还没说完段彬便撂下一句老地方见,可想而知他这段时间的辛苦和对这家餐厅饭菜的思念,所以叶兰不想说些不开心的,只想让他舒舒服服吃好了。而段彬呢,在他透过落地玻璃看着叶兰的车停下她从车上下来时,便随之看到她愈加消瘦的身体。所以,他们都需要好好吃一顿饭,什么都不想,就是往嘴巴里不停地塞东西。要不是回去时还得开车,俩人恐怕还要再喝一瓶。   吃喝完毕,餐盘退下,又点了美式咖啡。   就这样,不知不觉竟吃到日暮西沉。叶兰看着窗外拥挤的车流,匆匆的行人,眼睛在落日的余晖中发出一种亮晶晶的光芒。   段彬在通电话。等了一会儿,他挂断将手机扔在桌上。   “谢谢。”叶兰像是自言自语。   “等找到再谢也不迟。”段彬说完,双手交叉放在颈后,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   “真的,谢谢。”叶兰又郑重道。   段彬不语,似乎在想什么。   “这顿饭我请客。”叶兰又笑着说。   “不用。有两箱脏衣服,你帮洗了就行。”段彬说着用眼神示意一下。   叶兰翻翻白眼,扭头看向窗外。   城市的灯光渐渐亮起,稀稀疏疏,一片一片,闪闪烁烁。   “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找不到呢。”   “这个时代用八年时间找一个人,除非是举世无亲,归隐山林,或者——特意逃避,否则怎么可能找不到。”   “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故意不承认。”   叶兰瞬间僵住。没错,也许是故意不承认、不想承认。毕竟那只是属于学生时代的一种好感,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各赴前程,又各有所爱,往事已逝呢?而最不敢想的是,这很可能还是一个开过头的玩笑。   叶兰的心猛烈地跳起来,伴随着沸腾燥热的难受和失落感。   “不过,”段彬又慢悠悠道,“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女人倒是有可能,不过男人们一般不会,对于自己特别喜欢过的女人一定会记得,除非有深仇大恨、特殊理由,不然没必要装不认识。而且这次见到的,看起来也不太像是会做这种浪漫事情的人。”   即使这样说,叶兰的心里还是没有平静多少。   “如果他真的心里还有我,那他会自己找来。如果他心里没我,我找到他也可能是一场唏嘘。”   “那么——”段彬停住,看着叶兰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他——出——了——意外?”   叶兰听到这句话反而异常冷静。她轻轻点头:“我也这么想过。也许——可是那也不可能找不到。所有的学生档案里都有记录,可偏偏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是的。比凭空消失还可怕。他明明就站在那里,却让人摸不着方向,寻不着痕迹。   “有时,我希望他只是一个梦。”   “他现在和梦没什么区别。”   叶兰挤出一丝苦笑。   “这件事是你的心结,也是你的心魔。”   “没有希望了。”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就算没有希望,也要找出一个结果。”   “世界上有我一个傻子就够了,我不期待还有另一个。”   “说不准还有第三个。”   叶兰不语,不用多问,她也能听出段彬话中的意思。   “假设——叶兰我说假设,假设找不到,就给启宣一个机会,和他重新开始。他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你在帮我找一个男人,同时又劝我接受另一个男人?”   段彬笑而不语。   叶兰轻轻摇头,想起以前,“你还劝我和他分过手呢。”   “他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你还是向着他。”   “不,关键时候哥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可我永远无法站在他那边。”   “人都会犯错。就比如这件事,你的疏忽甚至是自以为是也是一个大错。”   “所以这八年我过得很踏实,我心里装着一份希望的同时还有一份愧疚和罪恶感。但不是对郭启宣。有错的是他。”   “那就让他来弥补这份错。”   “需要弥补的东西,其实往往无法再弥补。”   “你这么恨他?”   “我不是恨他。我只是在拒绝不属于我的。”   “有些东西放在你手里就是你的,尤其是只想到你手里的。”   叶兰无奈地看着段彬,冷笑道:“一个还没找到就要我接受另一个,这不像你啊?”   “开始我就说了啊,假设。假设。”段彬尴尬一笑。   “算了,不说了。”   停顿片刻,段彬认真道:“启宣快回来了。这些年他孤零零在外国也不容易,就算当初犯了错,这些年也该原谅了。”   “他不需要我的原谅。错过的季节即使再有轮回,风景也已经不同。”   “难道,是因为小枫?”   叶兰摇摇头。   段彬不知道,郭启宣恰恰是她和徐娅枫之间最不在意的。   “她没欺负你吧?”   “她怎么会欺负我。”   段彬自若地点头。   “走吧,我送你回去。”叶兰站起来,“突然想起今天出门时小枫不舒服,我得赶紧回去看看她。”   “怎么了?”   “前几天下雨,感冒了。”   晚上七点钟,仍处于下班高峰期。   叶兰的车被夹堵在浩浩荡荡的车流中。   副驾驶的段彬,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叶兰伸手试试凉风,将车内空调关小点。   在车子重新启动时,她的声音充满一种幸福感,像一眼泉水配合着缓缓而行的车轮温柔地汩汩而出:“他一定是个好人,善良的人。时间走得越快,我离他就越近,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为你勇敢(5)   叶兰一进门,就听到徐娅枫的房间里传来一阵欢笑声。   她换上拖鞋,走过去,轻轻推开门。徐娅枫躺在床上,靠着床头,披散的头发宛如柔软的金丝映衬着雪白的皮肤,一双棕色眼珠也更显明媚灵动。让叶兰错愕的是,床边还坐着一个人——林大夫。林楠。   森森坐在林楠的腿上,手里拿着一个最新款的汽车模型。   叶兰的表情不用猜也知道,是严肃的。因为房间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森森跳下地,扑过来喊道:“干妈!”   叶兰这才察觉失礼,摸摸森森的小脸,冲林楠笑笑,打招呼道:“林大夫,你来了。”   林楠的脸上已经染上一层红晕,起身的动作也显得很不好意思,正欲说话,徐娅枫打趣道:“叶兰,我把你的御医请来了,你不会不高兴吧?”   叶兰尴尬一笑:“这是什么话,我可不是皇上。”   “那个……徐小姐打电话,说她头疼,”林楠支吾地说,“让我帮忙接一下森森。我送森森回来,顺便……顺便给她看病。”   这话反倒弄得叶兰心里生出一股歉意。   “没关系林大夫,不用跟我解释。你帮小枫接森森还给她看病,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林楠点点头,看一眼徐娅枫,意思很明确,希望徐娅枫为他刚才说的话做个证。徐娅枫脸上容光焕发,嘴角带着浅笑,不吱声,只是以旁观者的眼神单纯地望着叶兰和林楠,好似她从头至尾跟这件事都没有关系,是林楠自己送上门的。   叶兰无奈,只得化解这场面。   “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多了。吃了林大夫拿来的药,还挺见效。”   “哦,那就好。我去做饭,林大夫你坐会,晚饭一起吃。”   “干妈,我们吃过饭啦!”突然,森森又喊道。   “吃过了?”叶兰不禁诧异。   “林大夫做的。森森回来说饿了,就只能麻烦林大夫给做了。”   说着,徐娅枫的脸上露出带有某种得意的笑。叶兰极不适应,她看向林楠,微微一笑,以示感谢。   “我、我就从冰箱里找了些食材,做了三个菜,又熬了红枣粥。”林楠的尴尬还在继续。   “没想到林大夫做饭还挺好吃呢。叶兰,饭菜都给你留着呢,我去给你热一热。”   徐娅枫正要下床,叶兰说道:“不用了,我也吃过了。”   “不说了让你别吃外卖吗?”   “今天段彬回来,和他一起吃的。”   “好啊,回来也不来看我,还带着你偷偷去吃好吃的。”   看着徐娅枫的故作生气,叶兰心里苦笑不言。   林楠自觉该退场了,便说道:“那我今天先回去了,不打扰了。”   “林爸爸,陪我玩。”一听林楠要走,森森立刻又缠上去,抱着林楠的腿不撒手。   徐娅枫笑看着,也不说话。   “森森乖,林爸爸——”话说一半林楠赶紧打住,重新改口道,“林叔叔改天再来和你玩。”   徐娅枫使劲咬着下嘴唇,就差憋回去的笑撑破了肚皮。   “不嘛,我就要林爸爸跟我玩。”   见森森耍起小性子,林楠急得向徐娅枫求救。   谁知徐娅枫立刻又装出一副病容,有气无力地应付道:“森森过来,妈妈陪你玩。”   森森不理她,噘起小嘴张开手臂,拦在林楠面前。   这样的场景让叶兰觉得十分变扭、无力和讨厌,就像童话里一个恶人在拆散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她只好说道:“林大夫,诊所里没事的话就陪森森玩会吧。”   “不是,叶兰小姐,我……我得回去了。”   “10分钟,再陪森森玩10分钟就好。森森好吗?”   “好。”森森乖乖地点点头。   徐娅枫像个女王一样,看着事情圆满解决。她打个哈欠,说道:“药劲来了,想睡一会儿。林大夫,能带森森去客厅玩吗?走的时候叫我一声。”   “好。”   “谢谢啦。”   等林楠带着森森出去,叶兰也说道:“那你休息吧。”   “你陪我坐会,跟我说说段彬跟你聊什么了,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我们没那么无聊。”   “过来陪我坐会。”   “你不是药劲来了吗,快睡吧,我也累了。”   不等徐娅枫使出温柔撒娇锏,叶兰转身关门,走了出去。   她累了。很累。尤其是今天,从身体到心里觉得累。   此时,一切都要往后让,叶兰只想一个人在屋子里关一会儿。 ☆、为你勇敢(6)   也不知睡了多久,叶兰在睡梦中被一只手一次两次……好几次地推醒。   叶兰睁开眼,回头一看,是徐娅枫,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睡得比我还死。林大夫早走了,森森刚才也睡着了。”她说道。   叶兰没搭话,又闭上眼。   徐娅枫看看床头柜上的银色盒子,埋怨道:“喂,我特意从希腊带回来的礼物,你怎么也不看?”   叶兰不理会。   徐娅枫又挠挠叶兰的胳肢窝,叶兰不客气地推开。徐娅枫索性脱了拖鞋,跳上床,从身后抱住叶兰。叶兰一动不动,头几乎埋在枕头里。   “生气了?”   叶兰不说话。   “我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叶兰还是不说话。   沉默。只有两个女人像韵律般相和而出的呼吸声。   良久。徐娅枫的表情变得平静,声音也变得平静。   “我知道你生气了。以后我不会跟林大夫联系了。”   “我没有怪你跟他联系。”叶兰的声音也异常平静,“林大夫是老实人,不应该玩弄他。”   “玩弄他?”   “对,玩弄。”   叶兰转身,看着徐娅枫。光影中,两双坚定的眼珠对峙着。最终,徐娅枫低头认输。   “我没有玩弄他。”   “那你就不要露出玩弄人的笑。”   “你喜欢林大夫?”   突然的一句,让叶兰有所恢复的心神重新变得疲惫。她只想说出自己想说的,而不想解释她不想说的,尤其是今天、现在、这一秒钟。她无奈地坐起来,从抽屉里摸出烟盒,取出一根,像忍耐了很久似的点燃猛吸了几口。   “你不是戒烟了吗?”   “这会想抽。”   徐娅枫不作声,反手从床头柜拿了叶兰看的一本书,放在被子上,让叶兰弹烟灰。一根烟过半,她才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林大夫。可我还是要听你亲口说。”   叶兰不搭理她。   “你要是喜欢我退出,你要是不喜欢他就是我的了。”   “哼!”叶兰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你还是没变。”   “无论哪种方式,爱情终归是一场冒险。我变得只是比以前更敢去冒险了。”   “好,我祝你冒险成功。——我!不!喜欢!满意吧?”   “一点点都没有?”徐娅枫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激动的笑意。   “一点点——还是有的。”   “没事,反正你说了‘不!喜!欢!’”说完,徐娅枫开心地抱住叶兰。   “丑话说在前,林大夫是好人,你要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我真的不会原谅你。”   “放心,我也是好人。”   徐娅枫咯咯地笑起来。叶兰看着她的脸,即使还是一场用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时间的单恋,但徐娅枫的表情已完全是恋爱中的女人,甜蜜又美好。   “那么有信心?”   “当然!像林大夫这种男人我勾勾手指头他就能过来。”   “你不知道他喜欢了我四年,而你们才见面两次?”   “如果是十年前我可能没有信心,但现在我信心十足。”   “为什么?”   “这和女人的魅力无关,和男人的生理和感觉有关。”徐娅枫摆出一副高深的模样,“男人没有女人的耐性,长久的忠贞就更少了。不过林大夫已经是让我刮目相看了,这方面除了你的原因,还因为他社交圈狭窄。所以一旦出现像我这么漂亮热情性感的,你觉得他会拒绝吗?”   叶兰没想到,徐娅枫已经把林大夫研究到了如此地步。   “你没看见林大夫的脸,稍微逗他一句就脸红?”   “那也没到动动手指头就到手的地步啊,又不是被牵着鼻子的大象。”   “林大夫就是一头大象,我是那个牵象人。”   叶兰不语,熄灭烟头。徐娅枫把盛烟灰的书放回床头柜上。   “要是因为林大夫容易被牵住,你才看中他,那我也会生气。”   “当然不是——呃,是不止这一个原因。”徐娅枫笑笑。   “还有什么?”   “森森。”   “森森?”   “是啊,我还带着森森,就算我长得再漂亮,也是一个带着儿子的离异女人。这几年不是没有男人想娶我,可他们都不想让森森跟着我。想一想,人家这么想也无可厚非,谁娶了老婆不想要自己的亲生孩子。”徐娅枫像是自问自答,“你刚才说我没变,其实我早变了。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找到一个爱我又爱森森的男人你知道有多难吗,你不知道我偷偷哭过多少回。每次看着躺在身边的男人无论他对我有多么温存嘴里说着会对我多好多好,只要我说出孩子必须跟我,他们就全都消失了。”   叶兰看着徐娅枫。她记不起上次看见她哭是什么时候,或者她就没哭过。而此时,一向乐观坚强的母亲却流下了心疼又心酸的眼泪。   “对不起。”   叶兰抽出纸巾,为徐娅枫擦擦眼泪。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曾感受过徐娅枫的经历,也不曾试着感受她的苦衷。毕竟几个月前她们还分隔两地。   “别哭了,对不起。”   “干嘛跟我说对不起,”徐娅枫抽泣着,“你愿意听我说这些我感谢还来不及。”   “好了,我真心祝福你,冒险成功。”   徐娅枫擦着眼泪,破涕为笑。   “林大夫是好人,善良、孝顺、细心、稳重,赚钱也多,还会做饭做家务,相信他会好好照顾、爱护你和森森。”   “我也相信。”徐娅枫点点头,“过了30岁的年纪,不论是爱情还是婚姻,都需要努力了。而像我这种的就只能靠奇迹。叶兰,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发现自己也喜欢林大夫,你一定不要怪我。”   “永远不会。”   徐娅枫认真地看着她。   “你不信?”   徐娅枫摇摇头:“启宣要回来了,虽然说是为了学校70周年校庆,可我们都知道他是为了你。”   “嗯,你们不用总跟我说起他了。”   “你也要为自己想想了。”   叶兰不语,心里苦笑,到了这个年纪,有人跟你说这种话应该被视为是一种莫大的关爱。所以,她无法说话。她知道,她一旦说话又会冒出火气。所以她把嘴巴抿紧。   “当初我们在一起,是因为你的执意不肯去,启宣才会一气之下向我求婚。我鬼迷心窍,看他能出国,有前途,就答应了。”   “都过去的事,别说了,我没兴趣听。”   叶兰的语气里带着些不耐烦。   “这次是我最后说。我们的婚姻没有爱情。但我和林大夫,一定会有。”   叶兰笑笑。表情是真诚的可喜可贺。   深夜的房间。楼下偶尔传来一阵车声。   叶兰点上一根烟。   抽完一根,又点了一根。   不知过了多久,她苦笑道:“你那算什么冒险。我才是真正的冒险。没有时间地点对手的冒险。”   眼泪,缓缓滑落…… ☆、为你勇敢(7)   对于周佳俊,叶兰唯一的方式就是用忙碌的工作来冲淡。她一头扑在办公室,每天早出晚归,甚至连徐娅枫都常常见不着她人影。有一次夜里两点多还没回来,打电话没人接,吓得徐娅枫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对叶兰造成了刺激,生怕她出意外。终于,三点多钟的时候,叶兰被两个年轻男人搀扶回来。徐娅枫震惊的说不出话,幸好,后面一会儿又跟着跑进来一个女孩,提着叶兰的包包。徐娅枫一问,原来有个重要项目今天终于结束了,大家聚会玩嗨了。嗨!也是虚惊一场。段彬呢,除了忙忙酒吧的事,也在托朋友四处打听,他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还真能消失了?!   而徐娅枫,她此时的目的只有一个——追到林大夫。   这天早上,徐娅枫先送森森去学校,又去公司看了看,没什么紧急的事,便找个借口请了假,直奔林楠的诊所。   林楠坐在桌前认真地看一份病例资料,听着清脆的“咯噔咯噔”声,好奇一看,只见徐娅枫清爽怡人、笑意盈盈地正朝他走来。白色薄纱短裙,浅绿色露肩衫,在闷热和弥漫着药水味的诊所,无论是病人还是医生都好像呼吸到了一股新鲜空气。   林楠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徐、徐小姐,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我?”   “不、不、不是,我就是没、没想到。”   “今天也巧,正好路过我就想进来看看林大夫。”   林楠脸色一红,赶紧说道:“坐,快坐,我给你倒水。”   “谢谢。有果汁吗?”   “果汁?”林楠一愣。   “林大夫,我跟您开玩笑呢!”   徐娅枫的笑容真是清爽怡人极了,林楠不觉有点失神。   “林大夫,倒杯凉的就行。”   “好,好的。”   林楠一紧张,额头脸上至脖颈就会冒出细密的汗珠。   徐娅枫大方地坐在沙方上,微笑看着林楠局促地倒水,又端放在茶几上。   “徐小姐,请喝水。”   徐娅枫拿起杯子,好似渴得不行,喝了一大半,“这诊所真不错,我过来不会打扰你吧?”放下杯子,徐娅枫边欠身朝诊所里看看边说道。她发现,有两个输液的病人一直看着她和林楠这里,还有两个小护士,小声嘀咕着。徐娅枫不在乎,她倒乐得所有人看见,于是把下巴高高抬起。   “哪里,不会,也没什么病人。”   “那就好。林大夫,你也坐啊。”   林楠点点头,犹豫着坐在沙发的一角。   “其实,我也不是赶巧来的。”徐娅枫又说,“我是专门过来的。”   “哦?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是哪不舒服?”   “我可不是爱生病的人,身体好着呢。”   “那是……”   “是森森非得让我过来。”   这话听得林楠有些糊涂:“森森?”   “对呀,上次您不是送他一个汽车模型吗,他特别喜欢,晚上睡觉都抱着。昨天突然跟我说想林爸爸了。”   林楠的脸又刷地变红。   “我说林爸爸太忙了,可能最近没时间来陪你玩。你猜森森怎么说?”   “说什么?”   “哈哈我都没想到森森会说出这些话,他说:‘如果林爸爸没时间陪我玩,妈妈你请林爸爸吃饭。你们大人不是总喜欢请客吗,请林爸爸吃饭,替我谢谢林爸爸的礼物。好吗?’”   林楠听得心里一阵开心。   “所以啊,我就赶紧过来了。省的晚上回去,森森一问我请林爸爸吃饭了吗,我说没有。那我不是又惹孩子伤心嘛。”   “这……”林楠不知说什么,想了想又认真道,“森森真乖。不过不用请客的,回去告诉森森星期六我……我……”   “星期六?”徐娅枫凭女人的直觉猜到了什么,“林大夫,你说星期六什么?”   “我、我的意思是,星期六……方便的话,我可以、我可以去看森森。”   “真的?!”徐娅枫突然尖叫道,惹得诊所人全都看过来。见林楠点头,她更大声地叫起来,“林大夫,你太好了!”说着,她夸张地张开双手,一把抱住林楠的肩膀。   林楠当即愣住,任凭徐娅枫激动的身体在他肩膀蹭来蹭去。好一会儿,他才扶扶眼镜,说道:“徐、徐小姐,诊所请、请保持安静,动作文、文静……”   极度开心的徐娅枫这才放开林楠,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只是满眼柔情地盯着眼前这个有些错愕也有些腼腆的男人。   对于刚才的情形,一个绅士一定会有礼貌地推开徐娅枫,除非他喜欢她。可林楠不是,他只是善良中混杂着一种长久的渴求。至少在徐娅枫抱住他的那一刻,他心里闪过的是叶兰的身影。所以他一开始不忍心,但是当徐娅枫身体的香味钻进他的鼻孔,柔软的发丝有意无意地蹭到他脸上时,他的身体和心跟着开始痒痒。林楠有五六年没有恋爱,更没有被女人这样抱过。自从开了这家诊所,他经常就有一种这辈子打光棍的预感,直到有一天晚上,脸色煞白的叶兰走进诊所,他才突然悸动。可是已经过去几年,叶兰跟他始终保持着普通朋友的礼仪,即使站的很近,说话微笑也带着一种礼貌的距离感。他犹犹豫豫,不敢捅破,只是一个人幻想着,有一天能得到某种肯定的预示,就像现在徐娅枫的拥抱。当然,拥抱太奢侈,他从没有想过,只要是一个像徐娅枫一样甜美的微笑或主动来看望他一次,他也有张口表白的勇气。而现在,他有的是一个从被动跳跃至主动的机会。   “那说好了,星期六一定来看森森哦。”徐娅枫的语气中带着一点娇嗔。   “嗯。”林楠不敢看徐娅枫,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我今天更得请客了!”徐娅枫的笑容别有意味,“上次帮我接森森,送森森礼物,还给我拿药,星期六又说去看森森,没办法,这顿饭我是逃不掉的。”   “这……不用,真不用!”   “哎呀走吧,我还有别的话跟你说呢。”   “别的?”   “是啊,我刚才决定,一鼓作气,今天全说了。”   “要说什么?”   “吃饭时告诉你。”   林楠看一眼外面,犹豫地说:“好吧,我换件衣服。”   “我在外面等你。”   徐娅枫已经想好了,今天趁势进攻。说完,她满意地起身,高昂着头走了出去。   林楠看着她的身影,不禁吐了一口气,却也羞涩地笑了。 ☆、为你勇敢(8)   由于诊所还有病人,林楠没法去较远的地方,徐娅枫便选了离诊所约五十米的一家清雅的小饭店。上午十点,店里空空荡荡,还没有一个客人。   俩人落座,也不见有服务员过来,林楠说道:“徐小姐,不然我们去喝杯茶吧?”   “既来之则安之。”徐娅枫说完,回头冲服务台喊道,“服务员!”   很快,一个男孩从一块布帘后走出来,见来了客人,急忙拿着菜单小跑过来。   徐娅枫不悦道:“来了客人也不出来招呼,还想不想营业了?”   男孩赔笑解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在后面准备呢!”说着又看向林楠,嘴吧咧得更大,“林大夫,今天来得早啊!”   林楠尴尬一笑,点点头。   徐娅枫立马猜到,林楠平日可能来这里吃饭,态度赶紧收敛些,“给我菜单吧!”   服务员双手递上。   徐娅枫打开看一眼,又递给林楠,“林大夫应该是这里的常客,我请客,你点菜。”   “这,还是徐小姐来吧。”林楠又把菜单推回去。   服务员站在一旁,露出窃窃的笑容。   “好吧,那就听我的,来几个清爽的小菜——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再来一壶菊花茶。怎么样林大夫?”徐娅枫点完问林楠。   林楠笑着点头:“好,好,都好。”   等了约十分钟,菜一齐上桌,菊花茶的味道也很好闻。   徐娅枫尝尝菜,品品茶,偏偏不说她说的“别的话”,惹得林楠按捺不住:“徐小姐,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   “先吃吧,吃完再说。”   不知为何,徐娅枫说完脸色突然暗沉下来。   林楠越发好奇,“徐小姐,到底什么事?”   “林大夫,咱们能先把称呼改改吗?”   听着徐娅枫有点生气,林楠慌道:“我、该、那——”   “我们怎么也算朋友,徐小姐徐小姐,林大夫林大夫,听着多变扭。”徐娅枫直接打断道,那模样不比刚才训斥服务员的语气温柔多少,但林楠并不介意,心里反倒觉得她十分爽快耿直。徐娅枫略一停顿,继续道:“以后,你叫我小枫,我叫你林楠吧?”   林楠完全同意,点了好几下头。   “你的名字是谁给起的?”   “我爷爷。我家门前有一棵楠木,长得很直很粗,我爷爷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很好听。”   突然,林楠小声道:“你的名字里有个枫字,也是一棵树……”   对呀!徐娅枫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名字里有棵枫树,虽然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于是笑笑,又默默低头吃饭。   “徐……小……小枫,”林楠打量着徐娅枫的脸色,小心问道,“你怎么了?”   徐娅枫抬头,眼里转着晶莹的泪珠。   林楠惊慌地扔下筷子,赶忙抽了纸巾递上去。   “刚才还好好的,这……突然怎么了?”   “对不起,林楠,我就是心里难受。”   看着徐娅枫白皙的脸上,两行眼泪不住地流下,林楠觉得自己的心脏正一点点地缩紧。他着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徐娅枫擦干眼泪,咬咬牙,吐口气,终于,说道:“我觉得自己很贱。”   这句话,听得林楠一脸糊涂,愣在那里。   “我抢了朋友的男人。”   这句话,让林楠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这人就这样,喜欢一个人总是藏不住,”徐娅枫又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叶兰,我还没皮没脸约你吃饭。我就是突然觉得自己挺贱的,心里难受。”   林楠面无表情,低下头。   “林楠,你要是喜欢叶兰,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林楠不说话。   “真的,我是真心的!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喜欢叶兰,我能看出来。虽然我也挺喜欢你,可我知道自己的情况,离过婚,还带着一个孩子,根本配不上你。叶兰是个好女人,有自己的事业,对你,印象也很不错。”   “谢谢。”林楠小声道。   “没关系,你如果需要我帮忙我一定尽全力。”   林楠抬头看向徐娅枫,徐娅枫也看着他。俩人四目相对。可是,林楠的眼神很奇怪,不似刚才般柔软,透过镜片,有一种像冰块的冷静扑过来,那寒光让徐娅枫极不舒服,毕竟没见过几次,也没有多熟悉,否则林楠动动手指头她也能摸得八九不离十。她头一次见他有这样冷酷的眼神,徐娅枫觉得她把这个男人想得简单了?   “……林楠,我是不是说错了……”   “你真的愿意?”林楠的声音很平静,上挑的语调好像有一种期待。   徐娅枫心里莫名开始打退堂鼓。她不是担心林楠真的让她去跟叶兰说,反正叶兰也不喜欢他,真说假说全在于她。她是担心自己本来演得一出苦肉计,想踩着叶兰的肩膀在林楠心里多加些同情分、真诚分、感动分,好顺利地把他勾到手。可林楠一旦真的说出他喜欢叶兰,徐娅枫即使早已猜到,亲耳听到后心里还是会生出小疙瘩。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回道:“当然,我很乐意。”说完,装作不以为然地拿起筷子夹菜吃。   “我喜欢叶兰小姐。”林楠说的一字一顿,生怕她听不清楚似的。   徐娅枫的手停在半空,夹了一半的菜又放回盘里。终究,他还是说出了她不想听到的那句话。尽管,是一句显而易见的话。   “可是,不需要了。”林楠又说。   “为什么?”   徐娅枫在自己的步骤里,熟不知,林楠早就看透了。   “我外表看着有点笨,但还不至于笨到连一个女人对我是什么态度都看不出来。叶兰小姐无视我的感情,我没理由抱怨。可是,你刚才说喜欢我,现在却又玩弄我,这才让我失望。”说完,林楠又低下头。   徐娅枫心里直懊悔,早知道就不胡闹一出了。她只是在诊所抱住林楠后,感觉到他身体在轻微颤抖,心想林楠对她也有点喜欢才猛地冒出这个想法。没想到,林楠对这招如此抗拒,还认为她是玩弄他。   “对不起,林楠,是我冒失了。”   林楠还是低着头。   “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我多管闲事,都怪我!对不起。我就是觉得——你俩很般配,都是单身,没有累赘。我就是直性子,也是好心……”   “我不在乎累赘。森森很可爱。”   听到林楠这样说,徐娅枫心里一暖,差点感动出眼泪。   “谢谢你,不过我真的不是在玩弄你,我是真的很真诚的——很喜欢你。”   林楠抬头看看徐娅枫,接着又奇怪地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这场面,徐娅枫有一种无力挽回的感觉。她只能尴尬道:“林楠,你就别介意了,我刚才真的说错了。我们还是快吃饭,吃完你赶紧回诊所,我今天还是、还是不打扰你好。”   “没有,你没有打扰我。”   林楠嘴上说着没关系、不在乎,表情却比刚才更加沉郁。徐娅枫自知对这个男人目前处于失控状态,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才能恢复最初时温柔憨笑的样子,只能硬着头皮再说道:“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就笑笑,吃菜吧,我以后不会乱说了,也不会让你误会,觉得我对你——。”   “小枫,”突然,林楠抬头说道,那生硬柔软得让徐娅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啊?”   “你是个直爽的人,我对你也不能有隐瞒。你是真的喜欢我吗,想和我在一起?”   徐娅枫赶紧点头,生怕点头慢一步眼前的男人就变成小鸟飞走了。   林楠听了倒是出奇冷静,停顿一会儿,又说道:“有件事,除了我的父母,你是我第一个主动告诉的人。”   “啊,什么事?”   徐娅枫心里一阵暗喜,这种话意思很明确,一个男人把你和他的父母放在一起那还不明白吗?!徐娅枫急切又异常温柔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林楠的眼中涌出一些犹疑和痛苦,终于,他张开嘴:   “我,我,我……无法生育。”   嘟嘟囔囔中,徐娅枫的脸就像缓缓滑落的泥石流,一切不言而喻。 ☆、为你勇敢(9)   晚上,叶兰一进门,徐娅枫便从沙发上坐起来,扯掉脸上的面膜冲她喊道:“你知道吗?”   叶兰吓了一跳。   “你知道吗!”徐娅枫又莫名其妙地喊道。   “抽什么疯呢。”叶兰边换拖鞋边说,“知道什么?”   徐娅枫却又不语,一脸置气的表情。   徐娅枫的脾气就像夏天的天气,大部分时间骄阳似火,偶尔会响雷打闪,哗啦啦地下上一阵雨,比如现在。叶兰没当回事,瞄一眼厨房,回头问道:“晚上吃什么?”   “不知道。”   徐娅枫不高兴地说,但声音已经平静。她又躺下,把面膜重新贴上脸。   这时,森森走过来,小声地说:“干妈,我想吃小笼包。”   “好,干妈给森森做香香的小笼包哦。”   森森乖乖地点点头。   叶兰拖着沉沉的双脚,回房间换了衣服,走进厨房。她从冰箱里拿出冷藏的馅和面皮,还有两颗青菜、一根胡萝卜,以及昨晚剩的一盘煎带鱼,有条不紊地做起来。   静悄悄。一切都在静悄悄之中。连森森也安静的不吵不闹,只有厨房传来的冲水声、勺子碰着锅沿声、油烟机如蚊蝇的嗡嗡声、一下一下“蹬、蹬”的刀切声、炒菜的滋滋啦啦声……半个小时,晚饭便做好了。   叶兰摘下围裙,来到客厅。   徐娅枫已经摘掉面膜,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森森,来,吃饭吧。”   森森立马放下玩具,穿上自己的小拖鞋,跑到餐桌旁,爬上凳子坐好。叶兰夹了两个小笼包放在他前面的盘子里。森森拿起筷子,一戳,便把小笼包像烤串似的扎在筷头上,大口地吃起来。   “慢点,小心烫。”   森森吃得香,赶紧点一下头。   叶兰又盛了一碗粥,放在盘子前面,这才扭头看向徐娅枫。   “小枫,起来吃饭了。”   “……我想睡觉。”徐娅枫的声音磨磨蹭蹭。   “要睡觉回屋睡,我把菜放桌上,你饿了起来吃。”   说完,叶兰在餐桌前坐下。这一天,她也很累。身体累,心累,哪哪她都觉得累。如果徐娅枫想闹脾气,就让她闹吧,现在叶兰只想吃点东西,等有力气了再哄她。   叶兰闷闷地吃着饭,心里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翻江倒海。连森森跳下地跑到客厅,徐娅枫走进来她都没察觉。   “蚂蚁吃饭都比你香。”   徐娅枫有气无力地挖苦一句,在森森刚才坐过的凳子上坐下,端起剩下的半碗粥喝了一口。   叶兰放下筷子,关掉手机,靠着椅背,一身如释重负,问道:“你怎么也没精神?”   徐娅枫回头看看在客厅看电视的森森,觉得不放心,最终起身将厨房门的推拉门轻轻关上。叶兰无奈地笑笑,不知她心里在搞什么鬼。   徐娅枫重新坐回凳子上,挺直脊梁,双手握拳搭在桌边,□□的双胸透过薄薄的白色睡衣更显傲然,优美的下巴一副翘首期盼,刚敷过面膜的脸也更显水嫩光滑。虽然结过婚,离过婚,生过孩子,但徐娅枫并不比年少时有多少变化。反倒是她,犹如一片无人经过的野地,荒凉,苍然。   “林——”发表重要事项的动作都已准备好,但刚说出一个字,徐娅枫又急得停了嘴。不想说,说不出口,二者皆有。可是这件事实在让她憋得难受,于是一甩头,咬着牙,声音压低道:“林大夫不能生孩子。”   叶兰一愣,笑道:“男人当然不能生孩子。”   “不是,我是说,无法生育。”   “男人当然无法生育。”   徐娅枫的表情一下子生气了。但叶兰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因为她就没往这方面想,直到徐娅枫渐渐变红的眼睛,她才意识到这不是玩笑,她的理解出错了。   “不会吧,真的?”   “嗯。”   徐娅枫点头的一刹那,眼泪就流了下来。   “你哭什么?”   “我找个无法生育的男人?”   叶兰想一想,问道:“你想要几个?”   徐娅枫听了,不说话。这个问题她根本就没想过,她觉得有森森一个就够了,可心里还是会觉得不平坦。不能生育的男人总是有些缺憾,尤其让亲戚朋友同学知道,免不了七嘴八舌,闲谈笑话。毕竟在大家眼里,徐娅枫漂亮时尚,很受男人欢迎。事实上,叶兰知道徐娅枫来到这里几个月,确实已经交过一个男朋友,还有两三个追求者,所以最初听到她说喜欢林大夫,叶兰是真生气,幸好徐娅枫及时解释,吐露内心。   “这世上没有完满的事。”   徐娅枫不语。这句鸡汤她听得滚瓜烂熟。   “如果林大夫能生育,他可能——”叶兰犹豫一下,“可能会不在乎你的情况,但他家里人能不在乎?你想一想。我还记得你怀森森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抱怨个不停,太困啦,恶心啦,身子重啦,腿肿啦,胖了几十斤啦,啊,你知不知道,我听多了也烦啦。”   看着叶兰搞笑的样子,徐娅枫忍不住笑了。   “我什么时候那样过?”   “徐贵人,您忘性真大。”   “哼!”   “等生下森森,又念叨每天没时间睡觉啦,看孩子比打仗还累啦,有几次还说避孕真麻烦啦。这些也不记得了?”   “记得。我就是不记得怎么跟你说了那么多。”   “现在好了,跟林大夫在一起,这些麻烦都不会有。不好吗?”   “可我,我还挺想给森森生个弟弟妹妹的……”   “试管婴儿也可以啊。”   “试管?”   “没错,现在很多夫妻都这样,生出来的孩子和正常生的也没什么区别。”   徐娅枫想想,直摇头:“我可受不了。”   “重要的是,林大夫真心疼爱你和森森。”   徐娅枫沉思几秒钟,点点头,长舒一口气,说道:“哎,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戴套了。我真是讨厌死那个东西了,每次一边享受还要一边担惊受怕,啊!千万别怀孕,我可不想做流产。这下——不用担心了。”   这样重要的事情,徐娅枫的重点却是在身体之爱方面的算计,叶兰笑笑。   “嘿嘿,这么说林大夫倒还是实用派呢。”   “行了,赶紧吃饭吧。”   叶兰知道徐娅枫的雷阵雨已经结束,于是想把这个话题打住。毕竟谈论男人和爱,都不是她擅长的,再谈下去,只会节外生枝。   “你呀也别老单着了,看你最近都老成什么了,脸上的细纹明显多了。”   “最近太忙了。”   突然,徐娅枫一手挡住嘴,小声道:“跟你说,再好的面膜也没男人好,听说吃点那什么效果更好,我们公司有——。”   叶兰瞪起眼睛,打断道:“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色女。”   “色怎么了?我又不当国家主席,正经严肃给谁看嘛。”   “说的对,我说不过你。我看你是活过来了,碗筷你洗吧!”   叶兰起身不理她,回房去了。   徐娅枫看看餐桌上的盘碗,拿起一个小笼包塞进嘴巴里。 ☆、为你勇敢(10)   书房。灯光昏暗。叶兰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发呆。她心绪烦乱,却无人可说。她不想跟段彬絮叨,他是值得尊敬信任的朋友,她想把他放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也想在他心里保持同样的位置,而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他还是男人,没有一个男人喜欢女人碎碎念念。她也不想跟徐娅枫说。在徐娅枫眼里,一切问题都能用“别管他!”“真无聊!”“有什么的呀!”来解决。叶兰经常问自己,两个性格、习惯完全不同的人究竟怎么成为朋友的?还是一个曾经和自己前男友结婚生子的人,但神奇的是,她们的相处莫名地融洽,天生一对红白磁铁,不论谁被人拿走,放回的时候总能重新吸在一起。   门外,传来森森和徐娅枫的嬉闹声。孩子的笑声多么可爱暖人。一定是徐娅枫在给森森洗澡,森森又往徐娅枫身上泼水玩了,可以想到,墙壁和玻璃上又溅满水渍,地面上也都是一滩滩的水,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世界上没有比这温暖幸福的事情了。   而她呢?有时,叶兰也不禁惶恐。即使坚强于她是本能,她也会惶恐。   星期五,异常忙碌的一天。叶兰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一直低头赶活。段彬不合时宜地打来了电话,叶兰犹豫一下,拿起手机。   “喂,吃午饭吗?”电话里的段彬声音高调的活泼。   “没呢,一会儿吃。这个时间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哥想你了呗。”   “别贫了,我现在太忙没空理你。”   “哎!你们都是大忙人,给徐娅枫打电话拒接,给你打又不理我。”   “明天星期六,要不你过来吧。”   “还是你今天过来吧。”   “今天不行,”叶兰摘掉眼镜,使劲地按压着额头,“今天事太多。”   段彬沉默几秒钟,说道:“昨晚,启宣回来了。”   叶兰不禁一愣。虽然她早就知道郭启宣要回来,可真的回来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可言说的感觉。   “哦。”叶兰平静冷淡道。   “别哦啊,晚上一起过来吃个饭。”   “哦。”   “定好地方我告诉你们。”   “哦。”   挂断电话,叶兰将手机扔在一边,心里突然觉得烦躁,看向窗外,沉闷的天气也让她烦躁……   游泳馆,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一声兴奋的尖叫划破水面。   “啊——”趁林楠不注意,徐娅枫一把将他推下水。还没来得及戴泳帽的林楠头发湿漉漉的从水里钻出来,吐了一口水,憨笑着捡起水面上的泳帽。徐娅枫穿一件浅黄色泳衣,纤细白皙的四肢分外醒目,她一边将耳边的头发塞回泳帽,一边看着林楠笑得花枝乱颤。林楠傻傻地看着徐娅枫,等待她下水。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的徐娅枫一改往日的跳跃式下水,竟走到扶梯旁,优雅地走入水中。   林楠游过来,说道:“这水真舒服。”   “你多久没来游泳馆了?”   “我工作以后很少来。”   “像你们医生天天对着病人,就应该多运动放松一下,还能缓解精神压力。”   “你说的对。”   徐娅枫装作不经意地打量林楠,身上虽然没有一块腹肌,但也算紧实,当然二十八的年纪还不会冒出啤酒肚,如果没有那点缺憾,就是一个上等老公人选了。总之,徐娅枫内心还是90分的满意。   “这家游泳馆我熟,水质环境都很好,以后咱们可以经常来。”   “下次也带森森过来,我看那边儿童泳池也挺好。”说着,林楠指指对面。   徐娅枫开心地点点头,游在林楠身边。俩人如影随形地游了三个来回,尽管话没怎么说,但你看他一眼,他看你一眼,简直比十六七的初恋还甜蜜。   徐娅枫游累了,便从蛙泳改为仰泳。林楠见了,立马过去托住她,想让她停在水中休息。没想到,力气又急又大,还忘了徐娅枫穿的是露背泳衣,手掌便直接穿过肩带贴在了她的肌肤上,一种柔嫩光滑感瞬间透过指尖连接到大脑,林楠慌乱的不知所措。   “不,不好意思,我——”林楠支支吾吾地想要解释。   “林楠,你真好。”   徐娅枫的声音温柔至极,她不管有些惶然的林楠,伸手环在他的腰上,闭上眼睛,好像抱着大熊的小女孩。林楠不敢破坏这一切,只是冲旁边游过的人点头微笑,表示歉意。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徐娅枫?!”   徐娅枫一个激灵睁开眼,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竟然是——竟然是夏花传媒的白经理。   白峰。一个大色狼加白眼狼。徐娅枫曾和他有过一个项目合作,见了几次面,吃了几次饭,有一次竟然借酒对徐娅枫表白,还动手动脚,由于是公司的一个大客户徐娅枫不好发作,只能将酒自洒裙上,才借口逃离。可气的是,事后他竟向徐娅枫的上司抱怨,徐娅枫工作很不认真,办事连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都不如,差点把徐娅枫气得爆掉。   白峰笑眯眯地游过来,摘掉泳镜,瞅一眼林楠,表情满是鄙夷:“你弟弟?”   “我老公。”徐娅枫干脆利落地说。   林楠看看徐娅枫,又看看白峰,被这莫名奇妙的情况和莫名奇妙的问候回答搞得很懵。   “老公?”白峰呵呵一笑,“我记得你跟我过,你离婚,单身,要不然我能追你吗?还是——我使的力气不够?”   没想到,这只白眼狼竟然说出这种话,看一眼林楠,脸色已经从莫名奇妙变得有点发青。以防情况变得更糟,徐娅枫赶紧起身,拉着林楠朝泳池边游去,“走吧,你还得回医院呢。”   “哟,这次要钓到医生了。那改天联系啊!”   身后,白峰冷冷的油嘴滑舌比清晨的喇叭还要刺耳。 ☆、为你勇敢(11)   从走出游泳馆到上了车,林楠一言不发。徐娅枫没想到,这人倒还有些脾气,不过也是,那种话哪个男人听了也都不好受吧。   徐娅枫偷偷瞄一眼林楠,小声道:“我和他真没什么。”   林楠表情呆滞地抓住方向盘,越抓越近,发青的指节咯咯作响。   徐娅枫看着这个生气一根筋的男人,样子还蛮可爱,便带着一丝调侃说道:“吃醋啦?”   林楠像受了刺激,猛地启动车子,飞驰出去。   “天哪,你慢点开!”   徐娅枫一边叫着一边赶紧系上安全带。看看林楠,她又探身过去想要给他系上,脑袋小心地钻到林楠的胳膊下,好不容易抓到安全带,刚给他系好车子又猛地停下。   林楠打开安全带,二话不说抱住徐娅枫,抱得紧紧的。   徐娅枫嘴角翘起,有点得意。她想:他即使生气,也是被她攥在手心里的。   “我说过,我和他真没什么,就是一个普通客户,像你和你的病人。”   林楠放开徐娅枫,看着她漂亮的眼睛,表情有点紧张的抖动:“你说了,我是……你老公。”在林楠看来,那一刻不论是出于气愤还是自我保护的三个字都是比得了结婚证的,因而没等徐娅枫说话,他便吻了上去。   在一阵炙热缠绵的热吻中,徐娅枫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她心里恼怒地骂一声,手指更加牢牢地陷入林楠的头发里,悦耳的铃声此刻是如此得漫长得令人讨厌,终于,林楠推开她,喘口气,说道:“还是接电话吧。”   徐娅枫笑笑,整理一下头发,拿出手机,是段彬打来的。   “你干嘛呀!”   电话那头的段彬倒是冷静,“听着口气,我是打扰你好事了。”   “忙着呢,有话快说!”   “还是让启宣跟你说吧,真怕你把我吃了。”   没等徐娅枫同意,对面响起段彬小跑的声音,很快,那个熟悉而古板的声音响起。   “小枫,你好。”   “喔,你好。”徐娅枫的声音也变得古板。   “我和段彬今晚定了江南酒店,长江路这里,你们6点半过来吧。”   “好。”   “把森森学校地址告诉我,我下午去接他。”   “不用了,我带过去。”   “……那好吧,晚上见。”   看着徐娅枫从一架砰砰砰扫射的机枪变成一把陈旧的□□,林楠关心道:“怎么了?”   徐娅枫翻个白眼,埋怨道:“我前夫回来了,要一起吃饭。”   “你要去?”   “对啊,让今晚带着森森一块。”   话音刚落,车子便又猛地启动。   “哎呀,你听我把话说完——把安全带系上!哈哈哈,你也太可爱了!”   办公室,叶兰躺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窗外暗沉的天空。慢慢的,她闭上眼睛,似乎困极了,很快便发出均匀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突然,森森推开门跑了进来。他跑到沙发边,可爱的小脑袋凑到叶兰的脸前。随后,徐娅枫跟着进来。她环顾一圈,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叶兰的手机,开机,看到下面显示有三十几通未接电话。   “妈妈,干妈睡着了。”森森回头捂着小嘴说。   徐娅枫没好气地走过来,喊道:“叶兰,醒醒。”   叶兰一动不动。   森森用小手推推,叶兰还是一动不动,他喊道:“干妈!干妈!”   终于,叶兰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母子俩,纳闷道:“你们……怎么来了?”   “你呀真够可以的,手机关机,办公电话还交代什么私人电话一律不接,能躲得过嘛!”说着,徐娅枫走到饮水机旁,自顾拿起杯子到了一杯水,一口喝下,又转头问森森,“儿子,喝水吗?”   森森摇摇头,看到靠墙的书柜里有一个飞机模型,跑过去好奇地看起来。   叶兰坐起来,发现外面天已经变暗,问道:“几点了。”   “快6点了。”   “哦。”叶兰有气无力道。   “段彬和启宣给你打了一下午电话没人接,都急得跟我发火了。”   “对不起。”   听着这消沉的一句道歉,徐娅枫的心里也涌起一股抱歉,“走吧,他们都在那等着了。”   叶兰点点头,刚起身,突然一下晕眩,身子不由得晃了几下。   “怎么了?”徐娅枫赶紧扶着她。   “没事,可能睡得时间长了。”   “是不是中午又没吃饭?”   叶兰不语,走到办公桌前,把桌上的文件整理好,又把手机和笔放进包里。   “你本来血糖低,工作又累,还不好好吃饭,你想不想活了。”   叶兰笑笑,“我没事,走吧。”   徐娅枫无奈地摇摇头,“儿子,走啦。”   “妈妈,这个——”说着,用小手指指飞机模型。   “哪天让干妈给你带回去,这会先去见爸爸。”   森森听了,高兴地跑过去。   夏天的六点,本该夕阳西照,此刻的天空却乌云密布,城市被笼罩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之下。幽暗。压抑。很快,啪嗒啪嗒的雨滴下了起来。   徐娅枫开着车,叶兰和森森坐在后面,一个无聊地看着车玻璃上一股股流下的雨水,一个小脑袋靠着安全座椅,马上就要睡着了。   谁也不说话,气氛低沉。   这时,“嗡——嗡——”的手机振声敲破了这层安静。   叶兰接起电话:“喂?”   一个甜美的女孩的声音:“您好,请问是叶兰小姐吗?”   “是我。您是?”   “哦,您是再找一个叫周佳俊的人吗?”   叶兰心里一惊,激动得突然说不出话。因为,这是八年来第一个主动打来的电话。   “是档案室的陈老师让我跟您联系的,我姓刘,叫我小刘就行。”女孩解释后并做了简单介绍,“我现在还在学校,您要是方便可以过来一趟,明天星期六这边没人了——”   “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好,我在505室等您。”   挂断电话,叶兰急忙喊道:“停车,快停车!”   徐娅枫吓一跳:“你干吗去?”   “快停车!”   “等一下,我们现在在主路呢。”   叶兰这才稍微安静下来。   “你不去吃饭了?”   “你先过去,我晚会到。”   “谁的电话?什么事呀?”   叶兰不语,她摘掉安全带,车子刚停,便推开车门跳下去,差点被后面疾驶过的一辆车擦到。惊险的一幕吓得徐娅枫心都凉了。她急忙摇下车窗,冲跑进雨中的叶兰喊道:“你是不是疯了,慢点啊!”   此时的叶兰什么都不会听见,她没有耳目失聪,但是她的大脑已经完全空白。空白到她可以忘了多年的优雅,展开双臂,疯狂挥舞着拦截住一辆出租车,像小兔子跳进洞里一样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徐娅枫简直不敢相信,叶兰还有这么疯狂,或者是狂躁的一面。她摇上车窗,回头对森森说:“儿子,千万别睡觉啊,一会儿就到了。”   森森在惊慌中乖乖地点点头。 ☆、为你勇敢(12)   饭店,一间豪华的包间内,偌大的桌子前,只坐着段彬和郭启宣两个人。   郭启宣穿一件浅蓝色衬衫,背头,戴着眼镜,眼神锐利,看起来很有学问,也有很男人味。一旁的段彬,穿着往常般的运动服,此刻正低头,无聊地研究腿上密密麻麻的腿毛。   郭启宣看看窗外暗黑的雨夜,又看看表,一脸急切。   “怎么还没来?”   “打过电话,说叶兰没事,她们已经在路上了,估计这会有点堵车。”   “我看起来老不老?”郭启宣转过身,突然问道。   段彬笑笑,拍拍他的肩,“不老,看起来也就25岁。轻松点,又不是外人。”   “有点紧张。”   “你和叶兰三年没见了吧?”   “三年4个月了。”   “她没变,老样子。你也没变。”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打开,徐娅枫带着森森出现在门口。   郭启宣激动地站起来:“儿子!森森!”   “爸爸!”   森森看到郭启宣,撒腿跑过去。郭启宣将儿子抱在怀里,高兴地亲了亲,又放在地上,看儿子高了没有,胖了没有,看完又抱起来,高兴地做了一个飞翔的姿势。   段彬看看门外,问道:“叶兰呢?”   徐娅枫冲郭启宣笑笑,说道:“半路上接了个电话,就跑了,让我们先过来,说她晚会到!”   段彬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转头对郭启宣说道:“那我们先吃吧,她可能有事。”   郭启宣点点头,放森森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徐娅枫挨着段彬坐下。   “爸爸,我好想你呀!”   “爸爸也想你。”说完,郭启宣又探身把儿子搂进怀里。   “来,小枫,你点菜吧。”   “不等叶兰了?”郭启宣赶忙问道。   “咱们先吃吧,她说不准晚点过来。”   郭启宣点点头,又赶忙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送给森森。   “哇!大飞机!”森森看着精美的盒子里那个巨大的飞机,开心地喊起来,“哇,我好喜欢哪!”   几个人看着孩子夸张的表情,忍不住都笑了。   北方大学校门外,一辆出租车停下。   叶兰跳下车,穿过雨林,径直朝学校的一幢教学楼跑去。单薄的衣服早已湿透,乌黑的头发一缕缕地贴在脸上,她不曾察觉也不曾顾及,气喘吁吁地跑上五楼,跑进505室。   房门开着,里面还有三四个人在忙碌着。   叶兰扫视一眼,不知是冷还是有点惊慌害怕,她的声音有点哆嗦,“谁给我打的电话?”   工作人员抬头一看,见门口突然冒出一个全身湿漉漉的女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时,一个文静的女孩站起来,问道:“您是叶兰小姐吧?”   “是的。”   “我是小刘,是我给您打的电话,”小刘立马高兴地说,“下午给您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您不是一直在找一位叫周家俊的人吗?今天我们在准备校庆请贴时,在教师档案里找到一位,不知道是不是您要找的那位---”   叶兰激动得近乎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在哪?在什么地方?”   “上面留的地址就在哈市——”   “哈市?!”   叶兰大吃一惊,怎么可能在哈市?如果在哈市她怎么可能找不到他?他怎么可能突然不联系她?不论发生了什么,她必须找到他!即使,只是为了一份解脱。   “没错,就是哈市,”小刘又看看手上的资料,再次肯定地说,“不过电话不能用了。这位老师当时因为生病办理了病退,后来学校换过领导后,由于这类档案都是分开存放,所以有些信息没有及时跟进。这次校庆十分重大,学校希望——”   叶兰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打断道:“把地址给我。”   小刘一愣,赶忙把一张纸递上来,“地址在上面,您要是找着他,请麻烦告诉我一声,我得亲自跟他确认能否出席这次庆典。”   “谢谢。”   “您等一下,我给你拿把伞吧。”   小刘转身取伞,几秒钟的工夫,一回头叶兰已不见人影。   叶兰在校门口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一辆出租车。结果,司机师傅一看地址,嘟囔着:“这地太远了,回来的时候我都拉不着人。”   “你这是出租车,不拉活我可以举报你。”   “喂,我说你这人——”   “师傅,我有很重要的事,求您了。”   “行吧,好好说话不就得了。”   说完,待叶兰上车,便启动而去。   一路上,叶兰心情难以平静,她并不是真心催促,只是她已经无意识地成为了一只机器,“师傅,快点,再开快点!”   “再快就顶人家屁股啦!”   车子开了大约四十分钟,转进一条脏乱不堪的小路上。   饭店包间内,几个人吃得都心不在焉。   有一阵,雨点特别密集,啪嗒啪嗒地敲打在厚厚的玻璃上,声音沉闷而响亮。   段彬卖力地缓和气氛,东扯一句,西拉一句。   徐娅枫一边给森森剥蟹吃,一边随意点头应和。   郭启宣没喝几杯,但脸色通红。他看看窗外,又一杯酒灌下肚。   徐娅枫实在憋不住,打断段彬,“你还是给叶兰打个电话吧。”   “刚才打,没人接。”   徐娅枫用眼神示意一下郭启宣,“可能下雨没听见,再打。”   “好,我打。”   段彬拿起手机,拨出去号码,依然无人接听。   “算了。”郭启宣说着,又倒了一杯酒喝下。   “叶兰是真有事。”   不论如何,徐娅枫还不希望郭启宣误会叶兰是在躲他。   郭启宣笑笑,拿起红酒,给每人杯里都倒上,“来,为我们的重聚,干杯!”   段彬、徐娅枫举杯,三人一饮而下。 ☆、为你勇敢(13)   雨中,叶兰站在一栋破旧的小区楼前。周围没有一个人影。她擦擦眼里的雨水,看着昏暗中墙壁上的楼号。   “3号楼,是3号楼……”叶兰喃喃念着,膝盖一软,差点坐在水坑里。停了好一会儿,她才走进去。老旧的水泥台阶,坑坑瘩瘩,灰黑色的墙壁上零散地贴着一张张小广告,红色蓝的黄的,让叶兰相信这里并不是无人居住。有几层楼灯坏掉,叶兰便摸索着上楼,一路静悄悄,直到走到八楼,才听到一点动静。叶兰停住脚。   这一层只有两户人家,一户门前堆置着杂物,可见没有人住在里面。那么,她要找的就是另一家了。   叶兰不敢挪动。她站在门口,静静听着。听不清,但屋里有动静。   楼灯熄灭,她也不敢咳嗽,更不敢用力跺脚。   黑暗,静止的黑暗。过了一分钟?过了十分钟?太黑了,太静了,整栋楼像一座空楼,如果不是里面偶尔传出细微的声音,谁都会这么以为,所以叶兰站在那里,头一次失去感觉。她无法感觉到时间。终于,她的双脚变得麻木,接着是小腿,再后来那种麻木感向大腿根爬蔓,她怕自己突然倒在地上,像一个半身瘫痪的老人。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挪动两步在门前,一手扶着墙面才险些没有坐下去……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这一刻她等了八年,这扇门她终究要面对。   尽管叶兰不再是小女孩,但也不意味着她就必须有成年人的坚强。其实想起他的时候,她还是很脆弱。她曾经疯狂地想象,等有一天找到他,她会拥抱他,会打他,狠狠的打他,只打那么一下,她便觉得够了。现在,她日思夜想的人可能就在里面,在和她同一个城市的这扇门里,然而他突然没了消息,从她的世界里消失,还是一位她从没想过的——老师?   情况或许有很多种,最糟糕的是,用八年时间换一个陌生人的见面。   比起永不相见,这样不是更好?   叶兰举起酸弱的手臂,敲敲门。   无人开门。   她又举起手,敲敲门。   过了几分钟,响起扭动钥匙的声音。门打开一条缝,是一个脸圆乎乎的少女。那少女看着楼道里一个全身湿透的女人,神情十分害怕。   “你找谁?”少女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我……找周……佳俊……老师”   少女听了,表情变得安定些,却默默把门又关上。   叶兰纳闷,犹疑着再敲门,手刚举起门又重新打开。一个更胖的女人出现在眼前,约摸四十出头,披头散发,脸布愁云,碎花睡衣摩擦得很旧了。她冷漠地看一眼叶兰,又冷漠地看一眼叶兰的身后,确定没有其他人后解开门上的铁链,将门完全打开。   “你也生了他的孩子?”女人劈头盖脸地问道。   “孩子?”叶兰困惑。   “还是欠你钱了?”   “不,不是的!”叶兰猜到可能被误会了,急忙解释,“我、我和周佳俊老师是北方大学的校友,因为、因为校庆快到了,所以我来见、见周老师。”   “周老师?校庆?哼!”女人发出一声冷笑,“他也配叫老师!自从生病在家修养,我一个人挣钱养家供孩子上学,他倒好,偷偷摸摸跟小区里一个女人勾搭上还把人家整怀孕了,抱着孩子找上门他却死了,把孩子丢给我!让我养!你说,我凭什么养!凭什么给他养野种!”女人喊叫着,一把抓住叶兰,猛地一推,叶兰重重地撞在身后的杂物上。   “妈,你不要这样!”   女孩跑出来,抱住女人。可是,那双手实在有力,叶兰觉得肩膀被抓得生疼,后背也疼得厉害。可这些她都顾不上,脑中只有刚才听到的那句,“他死了?谁死了?!”   “狐狸精,打死你这个狐狸精!”女人疯狂痛苦地推攘着叶兰。   “我爸爸去世了!”女孩哇地一声哭起来,紧紧抱着女人的胳膊,“妈,别打了,别打了!”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叶兰脸上,眼泪在混乱中流下。   她无法相信,不能相信——周佳俊,死了。   “周佳俊,死了?!”   在女人的嘶喊中,是叶兰更大声的咆哮!   女人愣住,看着叶兰,突然变得冷静,“死了。四个月了。不管他对你做了啥,人没了,要找他就跟着一道死去。要是以后再敢找上门,我揍死你!”   女孩柔声道:“妈妈,你别生气了,我们进屋吧。”说完,冲叶兰用力眨眼睛,意思是赶紧走吧,然后连拖带拉地将母亲弄回屋,“呯”地一声关上门。   良久。黑暗的楼道里,响起叶兰撕心裂肺的哭声。   夜已经深了,段彬扶着郭启宣从酒店出来。郭启宣喝了很多,走路摇摇晃晃。徐娅枫抱着森森跟在后面,森森爬在妈妈的肩上哈欠连连。   几人站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   徐娅枫看着一夜不停的雨,把森森抱得更紧些,“这雨怎么下个没完没了的。”   “你的车停哪了?”段彬问。   “那里!”   徐娅枫指指不远处。   这时,郭启宣推开段彬,挺起身子,走过去,用手指挠挠森森的鼻子,嘻嘻道:“儿子,儿子,今晚跟爸爸走。”   森森迷上眼睛,不吱声。   “酒店的床森森睡不习惯。明天星期六,你要有时间就过来看他。”   “对对,小枫和叶兰住一块,咱们正好明天过去。”段彬也劝道。   郭启宣欲言又止,点点头,“那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开车就行。”   “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我一个人能带着儿子还有五大包行礼从德国回来,这点路开车算什么。”   这句分明是说给郭启宣听的。当时的不愉快,即使徐娅枫并不在意了,可看到郭启宣对她毫无愧疚的脸,徐娅枫还是忍不住拿出来想要扎他一下。   郭启宣不语,转头吐出一口酒气。   “小枫,你赶紧回吧。叶兰电话一直打不通,看看是不是回去了。”   “你们是不是只关心她啊?”   徐娅枫冲段彬喊道。段彬不确定她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但也只能当作假生气处理,赔笑道:“你好好的在这,叶兰不是联系不上吗。”   徐娅枫扭头不再说话。   郭启宣默默拿过段彬手里的伞,为徐娅枫和儿子撑起,送他们上车。   段彬拿出烟盒,点了一根,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一家三口,聚也匆匆离也匆匆。   还没抽几口,郭启宣便小跑回来,俩人目送徐娅枫的车子离去后,一起走向段彬的车子。   “去我那喝点?”   郭启宣苦笑一下,点头。   在一条雨水混合着污水、垃圾的路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水坑,一盏盏路灯像扩张而去的版图昏暗又遥远。远处,叶兰失魂落魄地走过来…… ☆、为你勇敢(14)   灿烂的阳光洒在床上,温柔明媚。徐娅枫伸个懒腰,转头亲亲还在熟睡的森森的小脸,起身下床。她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突然,徐娅枫想起什么,匆匆走出去。她来到叶兰房间,房门开着。屋里空无一人。   徐娅枫不觉紧张起来,又匆匆回房,拿起手机拨叶兰的号码,耳边响起的还是那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到底去哪了?”   徐娅枫忐忑不安地走向客厅,一抬头,便“啊——”地一声叫起来,扑向沙发。   “叶兰!叶兰!”   叶兰蜷缩在沙发的一角,双眼紧闭,嘴唇发紫,浑身湿透的衣服早已干透,一缕缕头发贴在惨若白纸的脸上,样子甚是吓人。   “叶兰——”徐娅枫担心、害怕、难过、无措,各种心绪猛地涌上,从一个泼辣户瞬间变成娇弱女。她慌乱地给林楠打电话。电话刚接通,便哭出声:“你快过来,叶兰出事了。”   当郭启宣和段彬十万火急地赶来时,徐娅枫已经帮叶兰换了干净衣服,并用热毛巾简单擦洗了一下,林楠也在叶兰的手背上扎了输液器。看着两个人心急如焚,尤其是郭启宣都急红了眼眶,徐娅枫心悸地想,幸好那一幕没被他们看见,不然自己准被撕成个碎片。   徐娅枫站在床边,心慌慌。除了对自己,更是对叶兰。   “林大夫,怎么样了?”段彬焦急地问。   “嗯……还好。”林楠思付一下,说道。   “什么叫还好?”段彬一直觉得觉得林楠就是个诊所小医生,没什么真材料,口气有些不满,“不行我们就送医院了。”   “送医院也一样。”林楠平静道,“伤寒入骨。”   “伤寒?”郭启宣纳闷道。   “大夏天哪来的伤寒?”段林也追问。   徐娅枫一听,心想完蛋了,慌乱中忘记跟林楠交待一声,只能赶紧冲他使个眼色,可惜林楠并没有瞧见,坦然道:“恐怕是昨晚淋了太多雨。”   段彬看到了徐娅枫的眼色,没再多问。   郭启宣一愣,转头盯着徐娅枫:“昨晚打电话不是说叶兰已经回来睡下了吗?怎么,怎么会淋雨……这到底怎么回事?”徐娅枫像没听见一样,并不理会。郭启宣又转向林楠,质问道:“你到底是不是大夫,出了什么事你能负责吗?”   林楠怔怔地看着徐娅枫的前夫,还可能是未来继子的爸爸,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你到底是不是大夫!”郭启宣忍不住又喊道。   “怎么不是了!”徐娅枫冲过去,挡在林楠身前。   不言而喻,郭启宣算是看明白了。他转身走了出去。   段彬看看躺在床上的叶兰,再次问道:“只是淋雨受寒,别的没什么?”   林楠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辛亏发现及时,如果再拖半天我就不敢说了。这几天我过来给输液,平时饮食上多补补,休养一段时间就行。”   “谢谢你,林大夫。”   “没事的。”   林楠收拾好药箱,几人从房间出来。   郭启宣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脸色凝重。   “我要回诊所了,上午还有预约的病人。”   段彬点头表示感谢。   林楠转身叮嘱徐娅枫,“输完液记得拔针头,家里有小米的话今天先给熬点小米粥喝,下午可以适当加点素菜。”   “我知道了。”   林楠又看看段彬和郭启宣,郑重道:“大家放心,叶兰小姐真的是身体受凉,凉透了,但不会有生命危险。她现在太虚弱,要好好调养。”   郭启宣听了,心中有些歉意,回头说了句,“谢谢。”   林楠一直紧绷的脸这才变得放松些。   “林大夫,你快走吧,别让病人等着了。”   “好,我得走了。”   徐娅枫送林楠出门。等回来的时候,郭启宣和段彬一人坐在一张沙发上,谁都不看她一眼,弄得徐娅枫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犯罪感。她索性大步向前,坐在另一张沙发上。   沉默。沉重。   “到底怎么回事。”   终于,郭启宣打破僵局。当他看到叶兰那白纸一般的脸,瘦弱的身体盖在单薄的格子单下面,他的心很疼,很疼。他虽然伤害过她,但他的伤害也是由爱而生。他从没觉得自己哪怕是有一天不爱那个女人。虽然,这是他们分开以后他才发现的一个悲剧。可是,他在挽回,他决心要赎罪,求得原谅,再次拥抱心爱的女人。因此,即使面前是前妻,他的口气也坚硬又压抑的气愤。   “没错,我昨晚说谎了。”   郭启宣的怒气几乎是蹭地蹿上了脑门。   段彬也不敢相信地盯着徐娅枫。   “小枫!”   “昨晚回来叶兰不在家。我哄森森睡觉,心想她一个大活人能出什么事,肯定是有什么事耽误了,以前也有手机打不通、夜里很晚才回来的情况,所以没有太担心,然后……然后我就睡着了。早上起来才看到——叶兰躺在沙发上,就给你们打了电话。”   两个男人再次默不作声。   是啊,他们有什么理由责怪徐娅枫。没有理由。   “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好像有些意识,”徐娅枫继续说,“只是怎么叫也叫不醒,也可能是在做梦吧,念叨着什么生啊死啊的,还有一个周什么,乱七八糟,把我也吓坏了。”   果然和段彬猜想的一样。他叹息一声。   郭启宣控制着愤怒,起身走向叶兰的房间。   徐娅枫后知后觉,突然生气地喊道:“没错!这件事我是有错,可我那样说也是不想让你们担心。你们呢,只关心叶兰,谁关心过我?你们又知道我对叶兰的关心吗?!”   郭启宣没有回头。   段彬十分不用心地解释道:“不是急了嘛。”   “急了就可以想怎么着怎么着?林大夫赶过来给叶兰又是测体温又是输液,诊所的病人都可以不管,你们倒好,一个挖苦一个质问,有没有基本的待人礼数啊?”   段彬无言以对。   “你看看他,来了连儿子一声都没问,有这么当爸的吗?!”   “好了,你就别生气了。”   “我才懒得跟你们生气!但是我警告你们,以后谁敢不尊重林楠,我徐娅枫跟他没完!”说完,气冲冲地走进厨房。   段彬看着她的身影,笑笑。   郭启宣坐在叶兰的床前,静静地看着她。   快八年了。他感慨着,没想到分开已经这么长时间。他细细地看着她的脸,好像老了一点,只是一点点。总之,这样一种只有在变老中才会有的成熟优雅的魅力于郭启宣这样的男人来说反而是最具吸引力。他喜欢成熟智慧的女人。而他,老得更多些,曾经张扬着“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大好青年已变为疲于竞争奔波的中年人,还有两鬓隐隐露出的丝丝白发。   段彬推门进来。看看输液瓶,还有一点就输完了。他走过去拍拍郭启宣的肩膀,说道:“出去吃饭吧,我来看着。”   “不用。”   “你就出去吧。叶兰要是醒了可能也并不想看见你守在她床前,再说森森看见也不好。”   郭启宣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别像个女人。快,吃饭去。”说完,段彬将硬是将郭启宣拉起来。这才发现,郭启宣的眼眶红红的。   “叶兰不会有事的。”   郭启宣无言地点点头。 ☆、为你勇敢(15)   来到餐桌前,徐娅枫和森森正在吃饭。郭启宣默默在儿子身边坐下,摸摸他的小脑袋。   森森一看是爸爸,扔掉手里的勺子,高兴地叫起来:“爸爸!”   郭启宣将儿子搂进怀里。   徐娅枫起身去给郭启宣盛饭。   “爸爸,你是来看我的吗?”   童真的声音像一把剑刺在郭启宣心口。他有些尴尬地点点头,问道:“森森想爸爸吗?”   “我很想爸爸,在幼儿园的时候我也想爸爸。”   郭启宣放开儿子,眼眶不禁又开始泛红。   森森重新拿起小勺,突然噘着小嘴骄傲地说道:“林爸爸对我也很好。妈妈说,林爸爸下午要带我去游乐园玩。”   徐娅枫将一碗米饭放在郭启宣面前,对森森说:“今天不去游乐园了。”   “不!我要去!”森森立马生气撒娇道。   “干妈病了,我们要在家里照顾干妈。干妈最疼森森了。如果干妈醒来看不见森森,会伤心的。”   “……干妈为什么生病了。”   “和你上次生病一样,冻着了。你还记得上次你生病,干妈是怎么照顾你的吧?”   森森点点头,跳下地,跑向叶兰的房间:“我去看干妈,我有药呢!”   郭启宣和徐娅枫,面对面坐着,各吃各的。   半碗饭下肚,郭启宣问道:“你过得还好吧?”   “挺好。”徐娅枫冷冷道。   “听段彬说,你现在的工作经常需要出差,前段时间还去了希腊,那——”   “是啊,以前以为出国是一件多牛逼的事,现在才觉得,世界上就它最俗气。”   郭启宣被怼回来,不但没生气,反而赞同地点头道:“我是想回来,回不来。”   “放不下,才是最难的。”   郭启宣不语,又点了一下头。   饭桌重新回归沉默。徐娅枫想起,在他们结婚不久后,她就几乎天天面对着一张沉闷挑剔的餐桌。旧感重来,而眼前的人却已不似从前般桀骜。她有些愤然的伤感,放下碗筷,走了出去,只留下疲惫沧桑的郭启宣在那里。   从上午到中午,再到下午。叶兰一直睡着。偶尔发出一阵痛苦的梦呓。直到夜幕降临,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段彬坐在床前,正看着她。   眼泪,不由得滑落。她想告诉段彬,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你终于醒了!”段彬焦急地附身上前,轻轻问道,“要喝水吗?”   叶兰眨眨眼睛。   段彬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倒了一小杯,小心地喂她喝下。   “你躺着别动,小枫煮了粥,我让赶紧给你端来。”   叶兰一把拉着他的衣服。   段彬回头,只见叶兰满眼泪水,张着嘴巴,哽咽道:“结束了。结束了。”   “什么?”段彬有些没听清,也有些不确定。   “他死了。”   叶兰终于失控,望着天花板,放声大哭,沙哑的声音绝望而无助。   郭启宣、徐娅枫听到哭声,一起推开门跑进来。看到叶兰失声痛哭,没来得及张口问,就被段彬制止,并连同他本人一起请了出去,随后将房门关上。   “出什么事了?”郭启宣和徐娅枫异口同声地问。   段彬想一想,表情严肃地回道:“我不能说。除非叶兰愿意亲口说出来。”   “到底什么事,我进去看看她。”   “小枫,就让她痛痛快快哭一场吧。”说完,段彬又看看郭启宣,“咱们也走吧,这有小枫一个人照顾就行了,等会记得让吃饭。”   徐娅枫赶紧点点头。   郭启宣不解。   “走吧,明天再过来。”   徐娅枫也劝道:“我会照顾好她的,有什么事我再打电话。”   郭启宣担心又郁闷,他看着叶兰的房门,听着她痛哭的声音,心里跟着难受起来。可没办法,段彬已经向门口走去,他也只好跟在后面。出门前,再次叮嘱徐娅枫:“有事马上打电话。”   “我知道。”   徐娅枫回答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将门关上。   小区楼下,郭启宣快跑几步追上段彬,生气道:“到底什么事。”   “启宣,我不能告诉你。”   “连我都不能知道?”   “不是你不能知道,是我要尊重叶兰。”   “都这时候了还谈什么尊重?!”   “越是这种时候,我更要顾及她的想法和感受。”   郭启宣感觉自己正像个气球一样充起来。   “你们的问题,不在这一时半会。给她点时间。”   面对段彬一句句端正却又近乎是一种数落的回答,郭启宣最终哑火。   “给我根烟。”   段彬掏出烟盒,给自己嘴里塞了一根,又递给郭启宣一根,最后掏出火机,给他点上。   闷热的夜晚,吵闹的街上,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使劲吸一口烟,似乎能发泄些火气。 ☆、为你勇敢(16)   令郭启宣遗憾的是,第二天一早,他刚准备好出门,徐娅枫便打来电话,说叶兰现在谁都不想见,甚至连她都不想见,让他们别过来了。   郭启宣失望地挂掉电话,忧心忡忡地去找段彬。段彬却在呼呼大睡。   “叶兰不想见我。”   “也给我打电话了,那就先别去了。”   “你真的不跟我说吗?”   “事情都已经结束。启宣,你如果真的在乎叶兰,以后就不要问起,除非她想亲口说出来。这种才是爱吧。”   “你说的对。”郭启宣无奈道。   “等过几天她好些了,我们再去。”段彬拿起床边的手机看一眼,“还不到八点,我再睡会。你随便。”   段彬翻个身,很快又睡着了。   郭启宣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心里仍不免担心、不安。   在焦虑与期待中,又过了一个星期。   这天上午,郭启宣无精打采地坐在窗前,喝着一杯冰水,突然手机响起。他接通,竟然听到了那句熟悉又期待已久的声音。是叶兰。   “启宣,你好,我是叶兰。”   “你好些了吗?”郭启宣的声音有些激动。   “好多了。这几天实在抱歉,我,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会。”   “我明白,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谢谢。”   “我现在能去看你吗?”   “等我回来吧,我会去看你。”   “回来?你要去哪?你在哪?”郭启宣又着急道。   “杭州有个朋友,让我过去住几天,听说那里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或许,我们还会去别的地方。”   “不行!你现在身体不行,要在家休养。”   “我没事了。”电话里,叶兰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轻松,还带着笑意,“就是出去散散心。”   郭启宣不知怎么才能把她留下。   “启宣,再见。”   “等等——”   电话那头,没有挂断。   “子蓝,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等你回来。”   最后一声电磁波消失。   郭启宣扔掉手机,脸埋在双手里,痛苦纠结地揉搓着自己。   高铁列车上,叶兰靠窗坐着,一路看着车外疾驰而过的盎然绿意……最终,列车停靠在一座清爽宜人的江南小镇。叶兰下车,拖着行李箱,走过拥挤的站前,沿着一条街道一直走去。走了很久,走上了一条古色古味的街道。热情的方言在耳边响起,即使听不懂你也会露出开心的笑,一张张陌生又亲切的脸,还有湿乎乎的只属于南方的空气。   叶兰拖着行李箱,一路走着,一路看着,一路温柔地笑着。   她喜欢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地方让她紧张。她一紧张,就不会胡思乱想。虽然,她不知道这种紧张会持续多久,对她会有多大改变,但有个事实已经扎根在心底。   他失去了她。她也失去了他。   一切就这么结束。八年的珍藏与希望,猛地破碎。多么突然、残酷、无奈,连残留的一点信念都显得多余又可怜。或许,也本该是这样结束。因为,那并不是所谓的爱情。爱情里有甜蜜的思念,有偶尔的斗气,有莫明的痛怯,也有默契的挂牵,可这份爱,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双脚不停地走,一双眼不停地找,一颗心不停地坚韧。叶兰有时也会想,自己是不是被一种刹那的感动和不可思议的触碰而牵制着闯入了一个人的爱情幻境里,迷茫地看不清对方的脸,空荡地抓不住对方的手,可依然停不下脚步。   忘记或者放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更加困难的是,她怎么让现实平衡那段残缺的过往?那是十分珍贵的八年,一个女人的青春,一个孩子的童年,一场重病的治愈……八年,可以活出多少意义。而她的八年,不是空白,却是悲伤。她早已做过最坏的打算,那是用她全部的高尚与纯真铸造的纪念碑,但奠基者绝不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一个结了婚有外遇已不幸因病去世的男人……   “走的每一步都是未知。只有走过了,才能回头去看,是好是坏,是对是错,该认便认。”   在一间古旧的旅馆的二楼房间,叶兰站在窗口,看着天上的白云被渐渐吹散开,她苦涩地笑着,努力地拨开心中的烦乱。 ☆、真正的你(1)   【两个月后】   初秋刚落,天气凉快许多。   早上,叶兰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一手端着咖啡,一手翻看杂志。   突然,有力的敲门声响起。   徐娅枫在房间里喊道:“快开门,肯定是他俩来了!”   叶兰放下咖啡,小跑着去开门,果然,郭启宣和段彬穿得西装笔挺、正经严肃地站在门外。咦?段彬竟然把一头长发剪短了,看起来倒有些像漫画书里的中年版男主角。   叶兰抿着嘴,忍不住笑了。   “怎么样?”段彬傲娇着脸,嘴角歪着问。   “帅,特帅!”叶兰真心夸赞道,“这才像个男人!”   段彬眉开眼笑的脸色立马收起:“以前我也是个特帅的男人。”   “以前没有现在这么男人。”叶兰如实说完,转头招呼郭启宣,“小枫快好了,稍微等一会儿。”   郭启宣只是温柔一笑。   段彬听了,冲屋里喊道:“徐娅枫,别整的像个大明星,我和启宣可不当你的保镖!”   叶兰一乐,打趣道:“西装革领,倒挺像。”   段彬应声抱怨道:“我就说不穿西装,太难受了,启宣非得让穿。”   “校庆这么重要的活动当然要穿西装了。”郭启宣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好吧,穿都穿了。”段彬无奈道,“幸好天气不太热,我还受得了。”   叶兰摇头笑笑,“你们吃早饭了吗?这有面包,还煮了咖啡。”   “喝杯咖啡吧。”段彬说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扯了扯领带。   “你呢?”叶兰问郭启宣。   “我,我也咖啡。”   郭启宣正欲去厨房,叶兰说道:“不用,你们坐着。”   话音刚落,徐娅枫笑颜如花地走出来,一身连体束腰米色长裙衬的皮肤更加白皙,身材也更加婀娜修长。她漂亮地转个身,红唇微启,说道:“保镖们,可以出发了!”   段彬怔怔地起身,看着她。   “怎么,不认识啦?”   “你?你是不穿的太隆重了,这是校庆,不是酒会。”   “我知道是校庆啊!这可是我特意买的裙子,花了不少钱呢,给叶兰还——”话说一半,徐娅枫扭头看着叶兰失声尖叫起来,“姑奶奶,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啊!”   叶兰低头看看身上的蓝色麻布裤和牛仔衫,一脸无辜。   “我把衣服放你床上了!”   “我穿这件就行。”   “什么行不行!”徐娅枫生气地说完,一把抓住叶兰的手腕往房间里拖。   “小枫,真的不用。”   “听我的!”   叶兰情急之下回头看一眼郭启宣,又看向段彬,段彬却冲她摆摆手,意思十分明确。   “啪”的一声,房门关上。   “走,咱们喝杯咖啡。”   俩人一前一后走进厨房。   段彬熟悉地取出杯子,倒咖啡,递给郭启宣一杯。   郭启宣一直静静地看着,接过杯子那一刻,还是没忍住说道:“你对这里很熟。”   “嗯,很熟。”段彬坦诚一笑,“叶兰从买这里的房子到装修,几乎都是我来弄的。”   郭启宣不再作声。   段彬走到阳台,拉开推拉门,早上的空气清新而来。   “就在这坐一会儿吧。”   郭启宣跟着,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闻着清爽的空气,喝一杯浓香的咖啡,很舒服。”   “今天是个好天气!”   大约过了十分钟,徐娅枫把叶兰重新拖出来,“我们好啦!”   郭启宣和段彬闻声赶紧起来,回到客厅,看到叶兰,又是大吃一惊。   叶兰的脸上出现少有的羞怯。   “美不美?”徐娅枫得意地问。   “用外国话怎么说来着,叫——O!M!G!”段彬看着叶兰,一副夸张的表情,“太美了!来,让哥抱一个!”   “别闹了……”   厚脸皮的段彬可不管那些,笑嘻嘻都伸手拥抱叶兰,还趁机冲徐娅枫打了一个“OK”是手势。   徐娅枫挤挤眼。   再看郭启宣,扶了扶眼镜,痴痴地盯着叶兰。   叶兰的头发梳成一个高高的发髻,白色绸缎斜肩及膝裙,金色凉鞋,佩戴着闪闪发光的银色项链,在她略有羞涩的淡淡笑意中,犹如一位高贵优雅的女神。   果然,男人们都是用眼睛来看女人的。   徐娅枫当做没看见,说道:“别磨蹭,该出发了!路上怕又要堵车。”   “好好好,走!”   段彬绅士般地伸出两只手,叶兰和徐娅枫相视一笑,一个挎着他一条胳膊,郭启宣快走几步去开门,几个人就像少年时的样子,嘻嘻闹闹地去学校。 ☆、真正的你(2)   北方大学校园内。   秋日的阳光和煦高照,校园里彩旗飞扬,人头攒动。除了学生们,附近的居民也来到校园里欣赏溜达。   段彬将车停在校外,几个人一边激动地看着学校的变化,一边穿过校园,朝校礼堂方向走去。   “这是我们毕业后,第一次一起回学校。”段彬有点激动地说。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校园,大家心绪复杂。主路两旁的白桦树已开始洒落秋叶,那条曾几何时走过千百次的草中小径也早已铺上青色瓷砖,幽径远去,分外醒目。经过的一张张生动朝气的脸庞也让人羡慕,怀念;远远看见的那幢上了四年课的教学楼此时变成了砖红色,陈旧的灰色永远留在记忆。走完几百米的主道就是图书馆。新建的图书馆有七层,比起以前的三层严肃宏伟太多了。图书馆旁边,就是校礼堂。   此时,几个学生戴着礼仪条幅,在门口热情地接待到来的师哥师姐。   “您好,请您在这里签名。”   “您好,礼堂禁止抽烟,谢谢师哥配合!”   “您好,这里有矿泉水,有需要的请拿。”   “您好,礼堂结束后请到图书馆一层,有展出和合影。”   “您好,中午食堂有为校庆准备的特别美食,欢迎师哥师姐前去品尝。”   “您好,这是学校的宣传册。”   ……   叶兰等人先在悬挂在墙壁上的红色幕布上签了名字,又各领了一份校宣传册,这才走进闹哄哄的礼堂。别看都是大人了,放眼看去,跟以前上课前一个样子,大家交头接耳,相谈甚欢。主席台上边,挂着“祝贺北方大学建校七十周年特别庆典活动”的条幅,红底金字,十分醒目。   “嗨!”徐娅枫突然冲前面的几个人挥手喊道。   叶兰一看,是班长齐昊,还有同系的几个人。   这时,一个维持秩序的学弟走过来,说道:“前面坐不下了,麻烦师哥师姐到后面坐吧。”   “齐昊,一会儿见!”   “好,一会儿见!”   叶兰等人打完招呼,赶忙向礼堂后面走去,找了空位坐下。   一排排红色座椅,男男女女,新老学子,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家聊着天,寒暄着、问询着,很礼貌,也很不能掉气地僵硬着身体。每个人都不老,但每一张脸都不再年轻,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分别数年后还能拥有的唯一相同之处,也许就是曾经少年的脸庞变得成熟松弛,意气奋发也变成了一种工作、孩子、房子、车子的生活之气。   面对那些一时想不起名字却又熟悉热情的脸,叶兰一个劲地笑着。读书时即使没说过话,这会也像老熟人,自然大方地交谈着。   这就是成长,也是生活对每个人的改变吧。   十点钟。现任刘校长和前任陈校长,以及几位学校领导走上主席台。   礼堂发出热烈的掌声。   “看陈校长,头发都快掉光了!”徐娅枫打趣道。   “陈校长是好校长,人又幽默。”旁边一个同学说。   “那倒是,读书那会跟同学们聊天能聊一下午!”   “现在也喜欢聊天,过年过节还在群里发红包呢。”   “真的?”   “对啊,不过大家怎么会收老校长的红包,后来都纷纷给他发。”   “是哪个群?加一下呗!”段彬听见,立马掏出手机。   前后几个人听到了,也拿出手机相互加为好友,顺便说着,以后多联系。   掌声渐熄,几声试音的“咳咳”声从麦克风里传来,整个礼堂安静下来。   教导处于主任首先致词:“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   一阵热烈的掌声。   “今天,是北方大学成立七十周年的日子,在这个特别的一天,欢迎各位学子回家,欢迎回来为母校庆祝!”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还伴随着兴奋的欢呼声、祝福声!   “首先,有请我们的老校长——陈校长给大家讲话!”   掌声再次响起。   陈校长接过话筒,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圈礼堂,才缓缓说道:“台下的每一位都是从北方大学走出去的人才,有好些我还记得你们的脸,记得你们的名字,也记得你们在学校时刻苦学习的样子。现在,你们在祖国的四面八方,各行各业,勤奋敬业,为国家的建设、发展做贡献,你们是学校的骄傲!学校的光荣!学校感谢你们,也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你们能继续以学校的口号为理念——‘挑战自我!超越自我!’,为祖国的发展做出更多奉献!”   雷鸣般的掌声燃烧起整座礼堂。   陈校长又讲了十几分钟,接着是刘校长,刘校长讲完是几个事业有成的校友代表讲话,他们谈及了自己科研事业的成功,对社会的贡献,对学校的感谢以及日后对母校的赞助,最后又是于主任做总结发言。   礼堂活动结束,大家又来到图书馆一层。这里摆放着很多展板,上面是各年级各系的老照片,还有一些学校手工社团做的小礼品,师哥师姐可以义气购买。   叶兰和徐娅枫找到齐昊,还有同班的几个同学,大家边看边聊,互相问询着现在的情况,家庭、工作、孩子,就像亲人一样。郭启宣和段彬呢,正和几个男人坐在图书馆外的长椅上,抽着烟调侃着社会政治股票足球,总之男人们感兴趣的一切话题。   叶兰站的时间有些久,趁大家不注意,走到图书馆外面,在一张木椅上坐下休息。   郭启宣看见,急忙走了过去。   “你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叶兰抬头看一眼,摇摇头:“不用。就是图书管里太阴,想出来晒晒太阳。”   郭启宣听了,立马脱下外套,要给她披上。   “不用,启宣,不用——”   不容叶兰拒绝,郭启宣硬是把外套披在她身上。虽然身体一下子觉得暖和了,但叶兰能清楚地感应到,她的心还是冰凉冰凉。   一种孤傲的冰凉感,矗立在心中。   段彬这边,一个叫刘枫的人,看着不远处的郭启宣和叶兰,啧啧嘴巴感慨道:“这一对,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甜蜜恩爱,真让人羡慕!”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过去,点头称是。   另一位同学也羡慕道:“咱学校,也就这么一对榜样了,金童玉女啊!”   段彬打趣道:“怎么?羡慕啊小子,当年人家‘秋香’姑娘对你那么穷追猛打,你怎么不珍惜呢!”说完,大家又是哄然大笑。   “什么秋香,就是冬香嘛!”   “我还记得姓黄,叫黄冬香,对不对?”   “哎哎,今天来了吗?”   “没看到,应该没来。”   大家四处探头探脑表情有点失望。这时,一个叫林新的突然说道:“冬香算什么!你们不知道,我们班当时有个小子老迷恋叶子蓝,那简直就是疯狂!还总在公共课的时候去蹭课,其实,就是为了看一眼叶子蓝。”   “不会吧?!我们怎么不知道。”   “对啊,所以他就是暗恋嘛!为这事,有一年他还补考了好几门。”   “哈哈,要不是郭哥抢了先,追叶子蓝的人肯定很多。”   “就是!”   “长得美,又是大才女!”   段彬看一眼郭启宣和叶兰,正色道:“林新,你可别瞎说!”   林新头一歪:“哎呀,段哥,我怎么能瞎说呢,他就坐我后面,我还能不知道嘛!”   “那这小子还挺痴情啊,今天来了吗?”有人好奇道。   “来?读两年就失踪了。不过,老师说是辍学。反正那也是个怪人,上课老拿着几本小人书,还一个人傻乐。班里人都觉得他脑子有毛病,没人搭理他。”   段彬顿时,脸色渐渐变得僵硬。   “那样的人叶子蓝能看上他?”   “你们班可真有人才啊!”   大家又忍不住调侃地笑起来。   段彬笑不出来,他愣怔地转头看向叶兰和郭启宣,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也是装得自然,不禁问道:“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记得,叫余坤。”林新说,“对了段哥,你结婚了吗?”   段彬笑笑:“知心爱人,难觅啊!”   众人又是大笑。   又聊了一会儿,段彬绕到人群后面,拉拉林新的袖子:“走,兄弟,抽根烟去!”   说完,俩人离去。 ☆、真正的你(3)   段彬搂着林新的脖子,急匆匆地来到图书馆的展板前面。   “段哥,你怎么了?”林新一头雾水。   “你们班的毕业照是哪个?”   “哦,我找下。”   两个人在展板间寻找,终于林新找到了,纳闷地喊道:“段哥,在这呢!不过你找我们班毕业照干吗呢?”   段彬快步走来,确认道:“没认错吧?”   “这我怎么能认错呢,你看,这个就是我,那会多瘦!”说着,林新用手指指。   “哪个是余坤?”   “这里没有他!这是毕业照,那会他早不念了。”   段彬大失所望。   突然,林新指着另一张照片中的一个人,兴奋地喊道:“这!在这!”   “什么?!”   “余坤啊,他就是余坤!”   段彬仔细一看,这是一张演出照,照片下面写着:2008届新生欢迎会,男孩眉清目秀,微闭双眼,动情地吹着双簧管。   “这是……余坤?就是你说的暗恋叶子蓝的余坤?”   林新胸有成竹地说:“就是他!肯定没记错!这小子,虽然怪,可有才华,会吹会画,人长的好帅,这好像是刚入学在迎新晚会上和校乐队的演出。嘿,没想到还保留着呢。段哥,你突然问他干吗呀?”   段彬笑笑:“没事!就是好奇哪个小子那么迷恋叶子蓝。”   林新眨眨眼睛:“段哥,你不会——嘿嘿!”   段彬拍一下他的肩膀:“胡说什么,你先回去吧,我去个厕所!”   “好!快点回来啊!”说完,林新走出图书馆。   段彬见林新走远,又折回来,扫视一圈,趁没什么人注意,将玻璃板掀起,把照片撕了下来。   这时,徐娅枫跑过来:“段彬,你干什么呢?”   段彬赶紧放下玻璃板,把照片塞进口袋:“没什么,呵呵。”   “你把什么装口袋里了?”   “什么也没有,”说着,段彬赶忙一手搂住徐娅枫的肩膀,“走,跟哥去食堂吃饭去,饿了。”   “吃什么吃!大家都过去拍照留念了。”   “哦,那咱们也快点去吧!”说完,大步流星地连跑带走赶过去。   中午在学校聚餐,下午又跟一帮同学聚会,一直到天黑,几个人才从学校出来。   路上,段彬开着车,一句话不说。郭启宣也看着窗外的风景,闭口不言。叶兰好像很累的样子,靠着座椅闭目养神。只有徐娅枫,拿着手机在给林楠打电话,说她们快回去了,让先给森森做点吃的。   一路畅行,到达小区门口。   叶兰和徐娅枫下车。   “要不晚上就在这边吃吧?”叶兰问。   郭启宣看一眼段彬,正欲回话,段彬已启动车子,“我们还是回去吧。今天你们也累了,改天吧。”   “对,改天吧!”郭启宣附和道。   “好,路上慢点。”   看着车辆走远,叶兰才一把扶住徐娅枫的肩。   “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没力气。”   “我扶着你。”   在徐娅枫的搀扶下,叶兰硬撑着走进电梯,撑过难熬的十几秒,又硬撑着走出电梯,开锁进门。此时,林楠正陪森森在客厅一边吃晚饭一边看动画片。见叶兰脸色不太好,林楠急忙走过来,关心地问道:“是不是哪不舒服?”   “没事,林大夫,今天有些累。”   “用不用吃点药?”   “不用,我躺会就好。林大夫,你坐,小枫你也休息吧,不用管我。”说完,叶兰推开徐娅枫,走向房间。   “那你先睡会,做好晚饭叫你。”   看着叶兰有气无力地走回房间,将门关上,徐娅枫的心中泛起一丝疼意。   “怎么回事?”   “今天中午看着有些不对劲,没精打采的。”   林楠担心地皱起眉头。   徐娅枫歪着脑袋看着他。好一会儿,林楠才反应过来。   “为……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徐娅枫翻个白眼,没说话,转身笑眯眯地走到森森跟前,温柔道:“森森,林爸爸煮的面好吃吗?”   “嗯,好吃。”   “森森多吃一点,以后会长高高的个子。”   “嗯。”森森应道。   “森森乖,在这里乖乖吃面,妈妈和林爸爸说点事情。”   森森点点头,低头吃起来。   徐娅枫朝房间走去,声音有些生气道:“跟我来。”   林楠纳闷,跟在身后。   刚进房间,徐娅枫转身关门,上锁,将林楠一把推撞在墙上,眼神略带凶狠。   “你……你要干什么?”   “你刚才干什么了?”   “我……刚才……什么也没干……”   “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   “刚才一直盯着叶兰,还不承认?”   “是她身体不舒服嘛……”   “我也不舒服。”   “你哪不舒服?”   “心里。”   “心里……”   林楠低头一看,徐娅枫挺翘的双胸正贴在他的胸前,不禁红了脸。这时他才好好看着她。她今天穿的很美,比起平日的漂亮,从迷醉的神情到曼妙的身材都充满了诱惑,充满了性感。他的心里无法抵抗,可大脑却提醒他这里不方便做一些事情,于是赶紧抬起头,扭向一边,干渴的喉咙一下一下向着红赤赤的脸上爬升……   “亲我。”   突然,徐娅枫几乎将脸贴在林楠的耳朵上,小声地说。   “小枫……不行……”模糊的声音从林楠的口中嘟囔而出。   “我好想你。”徐娅枫红了眼圈,“今天参加校庆,所有人都以为我很高兴,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装的。我要当着老师同学的面,装着和郭启宣没有过一段婚姻,没有过一个孩子。可是,没有人在乎我,也没有人理解我。也许别人并不这么想,可是我也无法说出口。”   林楠心疼地看着徐娅枫。   “我最好的朋友,也没有为我想过。我觉得自己很可笑。”   林楠不语。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要一个心疼我的人,想要一个依靠。”   “小枫,我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林楠说完,捧着徐娅枫的脸,热烈地亲吻起来。不论此时在哪,他现在眼里心里只有这个令他心疼动情的女人…… ☆、真正的你(4)   林楠从房间出来时,森森已不在客厅。听到厨房传来水流声,他慌忙跑进去,只见森森正踩着一张小凳子,在水池边洗自己的小碗。   “森森,快放下,林爸爸洗。”   森森可爱一笑,说道:“林爸爸,我会洗碗。”   “你这么小,怎么会洗碗呢?”   “在姥姥家时,姥姥教我的。”   “哦,森森真乖。”   突然,森森伸长脖子朝厨房门外看看,小声道:“林爸爸,妈妈有没有告诉你我的秘密?”   “秘密?”林楠面色变得有点惊慌,急得傻乎乎一笑,“没……没有……妈妈一定会保守森森的秘密。来,快下来,碗一会儿林爸爸洗。现在,林爸爸要给妈妈和干妈做晚饭。”   “又要做饭?”   “对呀,妈妈和干妈还没吃晚饭呢。”   林楠拿过森森手里的小碗,将他抱下凳子。   森森一声叹息:“林爸爸,你就是我家的保姆。晴晴家有一个保姆,早上送她到幼儿园,下午还会来幼儿园接她回家。”   林楠笑笑,脸上却很幸福。   晚上大约十点钟。林楠已经离去,叶兰晚饭只吃了几口菜便又回屋休息,徐娅枫给森森洗了澡,也要准备睡觉时,门铃声响起。   徐娅枫以为林楠落了什么东西,穿着睡衣从房间匆匆跑出来,开门一看,却是段彬,一股酒气直冲着鼻子里钻去。   “你怎么来了?”   “找叶兰。”段彬声音平静道。   “早睡了。”   “有事,你去叫一声。”   说完,段彬不顾徐娅枫的神情,径直走了进去。   段彬坐在沙发上,徐娅枫敲敲叶兰的房门,将她叫醒,之后回屋睡去。   几分钟后,叶兰从房间出来,明亮的灯光下,她的双眼红肿着。   段彬有些心疼地看着她。   “这么晚还过来,出什么事了吗?”   “我们去书房说吧。”   叶兰纳闷地点一下头。   “拿点红酒吧。”   叶兰故意嗅嗅鼻子:“还没喝够?”   “给你的。”   叶兰一怔,虽然不解,可看着段彬起身走进书房时挺拔又略瘦的背影有一种莫名的伤感时,她只好去拿杯子和红酒。   说实话,她今天也很想喝酒,只是不想喝闷酒。   书房的地上有一块羊毛小方毯,中间摆着一张四角小桌,十分可爱。叶兰进来,段彬已坐在小桌旁,她不言语,走过去在对面坐下,有气无力的一双手把红酒和杯子放在小桌上,抬头再看,段彬神情严肃。   “到底怎么了?”   段彬拿起酒倒入杯中,先放一杯在叶兰面前,然后给自己倒一杯,略低着头看着大拇指在酒杯上摩挲滑动。   “是不是启宣又跟你说什么了?”   段彬摇摇头。   “那这么晚过来还能有什么事。”   “我——”段彬欲言又止,脸色带着一些愁闷和痛苦,思考了几秒钟才又说道,“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又伤害你。”   “伤害我?你什么时候伤害过我?”叶兰苦笑道。   “以前没有,以后说不准。”   “快说吧,我今天状态很差。”   段彬迟疑两秒,又问道:“你和启宣还有可能吗?”   叶兰不作声,默默起身。   “干吗去?”   “开门,让你走。”   段彬一愣,“噗嗤”一声笑出来。   “行行行!哥知道了。”   叶兰还是赌气地瞪着他。   段彬起身,将她推回小桌边重新坐下。   “到底有事没事?”   “有事。”   叶兰振作一些,又问道:“说吧,什么事。”   段彬拿起身旁的一个小包,取出一张照片,指着其中一个问道:“认识他吗?”   叶兰接过照片,仔细看着,越看眼神越犹疑,缓缓地,封存在记忆里一个个短小的片段就像可爱的金鱼吐出泡泡,一个个纷纷冒出来——   “有点……熟悉……”   叶兰使劲睁大眼睛,她的心止不住地惶恐起来,好似一只气球被吹着猛烈地膨胀又颤动着,她似乎要把泛黄的照片看穿,一颗心跟着疼起来……   那年,好像是读大二的时候吧,下课回寝室的走廊上,叶子蓝边走边低头看一本小人书,结果迎面撞进一个男同学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叶子蓝红赤着脸急忙道歉。   “没关系。”   一种轻轻柔柔,如白开水般温和的声音,缓缓说道。   叶子蓝抬头,是一张眉清目秀的脸,正对她露出一种略带羞怯的微笑,但是他的眼睛很温柔,特别是笑的时候,明亮的眼睛十分温柔。在叶子蓝的惊诧失魂中,他俯身捡起地上的小人书还给她,不等叶子蓝说什么,一侧身竟然匆匆走了。   还有一次,叶子蓝在图书馆,只离开座位几分钟,回来后便看到桌上多了一本小人书。她四处一看,没看到郭启宣的身影,却看到身后坐着一个男孩,很像那天被她撞到的同学,不过她没有多想,现在再看……跟照片里的不也是同一个人吗?!   早上,叶子蓝去食堂的路上,也经常与那位男同学相遇……一次,两次,慢慢地,变成了很多次。当时叶子蓝还跟自己开玩笑说,原来北方大学这么小啊!   最奇怪的是有一天中午,叶子蓝和郭启宣因为一件小事吵架了,郭启宣扭头离去,留下她一个人坐在校园的亭子里抹眼泪,那时候,也是他,就在不远又不近的大太阳下,像神经病一样汗淋淋地玩转着手里那辆快要被他弄散架的自行车……   很久,叶兰一动不动,从表情到身体,仿佛僵硬了。   段彬走过去,挨着她坐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一瞬间,扑嗽嗽的眼泪决堤般落下,叶兰使劲咬着手指,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正将她撕裂。她无法相信,这世界对于她还有另一种可能。她望向段彬,像一个虔诚的小天使敬拜上帝,渴望着一道圣光指引她。   段彬重重地点一下头。   叶兰却哭得更厉害,她的心里有多开心,眼泪就有多么无法控制。   “怎么可能是他?是他!是他……”   “你认识他?”   叶兰全身都在颤抖,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整张脸湿乎乎,已经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鼻涕。   “只说过一次话,可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好像每天都能看见他……就是他,就是那种眼神,连第一眼,也不会觉得陌生。”   叶兰泪眼婆娑地又举着照片看起来。   段彬拿来抽纸,一边给她擦,一边说道:“其实我也见过他。”   叶兰有些不敢相信。   “有一天中午,我和启宣在球场打球,他走过来和我们玩了几下。当时启宣就说他是个高手,问他哪班的叫什么,以后一块切磋,不过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兰瞪大眼睛,像听一个神话故事。   “哥没骗你。对了,他叫余坤,不叫周佳俊。”   “不是周佳俊?”   段彬点点头。   “那周佳俊是谁?”   段彬无奈地摇摇头。   叶兰擦擦眼睛,不说话。她不敢说话,生怕把什么脆弱不堪一击的东西捅破了。   “不管有没有这个人,不管找对了找错了,只要这件事是真的,那又管他叫什么呢?”   “你怎么知道是真的?”   “有人告诉我。”   叶兰开心痛苦又矛盾地用双手捂住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哥知道你今晚会睡不好,不过还是要等明天把地址查清楚再去找,好吗?”   叶兰弯曲着身体,用力点着头。 ☆、真正的你(5)   清晨,拥挤的路上,段彬开着车,叶兰坐在副驾驶,双手抱胸,眼神空洞地看着前面拥堵的车流,一句话不说。   段彬不想打扰她。   车子先开去学校。段彬留叶兰在车里,自己跑进学校,径直来到档案室,查到了余坤的地址。等从学校出来,已经快十点了。他又马不停蹄,输入导航,启动车子。   经过繁华的闹市,一路往东而去。大约开了四十分钟,车子驶进一条小胡同。不过,刚走几米就被一位老大爷拦住。段彬下车一问,才知道这条胡同不准开车进来,所有车子都停在胡同外的一个停车场。没办法,段彬又回到车上,将车倒出,停进了一个几乎没有车位的停车场。   “走吧,我们走进去。”安排好一切,段彬说道。   从上车到下车,再到步入胡同,叶兰没说一个字,甚至连她的呼吸声,段彬都没怎么听见。不过,她的眼睛一直光亮亮地眨着。   段彬看看纸条,大步往前走。叶兰跟在后,时而疾步时而停下,她的脸上有期待也有忧虑。段彬走一会儿,便停下等她一会儿。   沿着胡同,走走停停差不多二十分钟,段彬终于在一座老屋前停下。   “这里?”   “嗯,门牌号一样。”   叶兰看看斑驳破落地斜挂在墙壁上的牌子,又向那扇发黄的铁门后看去,又喜又悲。   段彬走上台阶,没找到门铃,便拍拍大门。   无人应声。   段彬再次用力拍打。   里面仍旧安静。   叶兰焦急道:“没有人吗?”   “好像是。”   段彬低头一看,门上有锁,里面确实没人。他后腿两步,伸着脖子朝院里看去。院里看着很整齐,房间的窗玻璃也很干净,不像是没人居住的空屋。   叶兰也不觉走上台阶,拍打起铁门。   这时,隔壁大门打开,走出一位邻居,问道:“你们找谁啊?”   段彬赶紧回道:“大姐,我们找这家房主!”   “别找了,他们早搬走了。”   叶兰慌道:“什么时候?”   那妇女想了想,回道:“估计都有三四年了。”   “他们搬哪了?”   “这就不知道了。你们别敲了,快回吧!”说完,转身关门回去。   叶兰不知所措地望向段彬,腿下发软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段彬也挨着坐下,掏出烟盒,点上一根烟。抽了几口,又扔掉,走到隔壁门前,按下门铃。   不一会儿,邻居大姐重新开门出来,脸色不悦道:“不都说了嘛,早搬走了。”   段彬赔笑道:“不好意思大姐,我们真的有很重要很着急的事找这家人,您再想想,怎么也是邻居,或者有没有听周围人说起过,他们搬哪了?”   “真不知道他们搬哪去了,”女人摇头说道,“不过倒是听说,他们是一夜间中了大奖,偷偷走的,估计是怕坏人来抢。”   “中了奖?”   “是啊,头天还在,第二天就不见人影了!”   段彬将信将疑,想起照片,赶紧拿出来:“大姐,您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个男孩?”   女人犹豫地用眼角瞧瞧,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惊讶道:“哎呀!这不就是他家的房客吗?在这住了两年,和一个挺漂亮的女人。”   “真的?!您见过?”   叶兰听见急忙跑过来,紧张又期待地看着那女人。   “当然,我又不老。那男孩呀长的清清秀秀,不怎么爱说话。”   “对对对!就是他!您再想想,有没有听说过他们搬哪了?”   “我真不知道,知道我就跟你们说了。他们也是突然有一天失踪了,连房租都没结清,那老两口也不知道!”   “失踪?”   “老两口?”   女人的话让叶兰和段彬听得稀里糊涂。   “不好意思大姐,能给我们详细说一下吗?”   女人瞅着面前四只无比期待的眼睛,端端肩膀,清清嗓子,郑重地说道:“这男孩,跟他妈妈租了人家老两口的一间房,结果有一天母子俩就不见了,房钱都没给,邻居们还帮着老两口找了好久呢。本来要报警的,后来老人想平时母子俩人都不错,也没丢啥,就是差点房钱,就算了。”   叶兰静静听着,她不知道是真还是假,只是安静地听着。   “后来再也没回来过?”   “偷偷走的咋还能回来呢!人们都说那房子风水不好,住的人都消失了,那老两口也是。”   “老人还有没有什么亲戚?”   “他们无子无女,就老两口。”   “我看院子挺干净,应该有人住着吧?”   “住是没人住,就是隔一段时间有人来打扫。”   “真的?!”段彬和叶兰惊喜道。   女人点点头:“不过也很少来,来了也没人去打听,有打听的也问不出啥。”   “哦,谢谢大姐,谢谢啊!”   “不用谢,你们也别敲了!”   “好好,不敲了。”   女人转身回去,重新关上大门。   段彬看着叶兰,高兴道:“只要等到那个打扫的人,一定能找到他。”   叶兰的笑意却渐渐收起。   “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觉得——心里慌。”叶兰说。   “我的傻妹妹!别担心,这个结哥一定帮你打开。”   叶兰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以示感谢。 ☆、真正的你(6)   叶兰本来想当天便守着老屋,后来在段彬的劝说下,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失去理智。女邻居说过了,隔一段时间才有人来打扫一次,看院里的情形,应该是打扫过没几天,而且公司的事她也不能抛之脑后,于是她跟着段彬走出胡同,又被送到公司。   来到公司,叶兰如坐针毡,一个下午,她在办公室来来回回地走了几百回。小韩给她倒的果汁,每次进来看见还是满满一杯,一口没喝。   终于,小韩再次进来时,忍不住问道:“叶主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啊?什么事?”叶兰恍惚道。   “不是,我看您心神不宁,中午给您倒的果汁,您现在一口没喝。”说着,小韩把果汁端起来,“我去重新给您倒一杯热的。”   叶兰看看果汁,如梦似醒,轻轻点点头。   小韩刚要走,叶兰又说道:“把下半年的进度表拿来我看看。”   “好的,您稍等。”   叶兰起身,走到窗前,秋日的阳光渐渐在高楼林立之间晕染开来,暮色黄昏下,车水马龙的路上是一张张平凡生活的写照。而她,无人可等,无家可守,唯独在一个人的梦里,纠缠不醒。   想到这里,叶兰急忙拿起包,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   经过茶水间,小□□好端着果汁出来,急忙问道:“叶主编,您要去哪?”   叶兰没听见,匆匆而过。   小韩站在那里,一脸迷惑。   等待,是叶兰做过最漫长的一件事,也是最持久的。在很多人眼里,她是一个很有耐心、耐性的人,但只有叶兰自己知道,她有的其实是一股傻劲。一股近乎迟钝与执迷不悟的傻劲,但这傻劲也给她带来了幸运,把她从一个小小的卖力干活的干得还意外不错的小编辑一步步升为主编,这一次,她也不想用对待着世界百态的清醒或深刻来面对这种傻劲,那是生长在她骨头里的东西,无法遏制,不能抹去,它支撑她经历很多,走到现在,虽然无法预料,这一次是否还能带来幸运,但是,她也必须要去。   打车来到胡同前,天色已黑,胡同里的灯亮起,暗淡又稀疏,隔着几百米远一盏,零零星星,昏昏黄黄。叶兰深吸一口气,焦躁的心才觉安稳。她借着昏暗的灯光,走在石板已变得坑坑洼洼的胡同小路,再次回到老屋前。一片黑暗,院里的一切看不清晰。她在台阶上坐下,那里离路灯有点远,所以她几乎是坐在黑暗里,身后是一幢黑暗的房子。可是,她的心异常的明亮又平静。   偶尔经过一两个人,也没人会发现她。   她静静地坐着,不染尘世般的安静。   家里,徐娅枫做好晚饭,看看表,快八点了。她拿出手机,给叶兰打电话。   “喂,什么时候回来?”   “我晚点回去。”电话里,叶兰的声音冷冷清清。   “又加班?你的身体好不容易调过来,别太累了。”   “我知道。”   “我把饭菜放桌上,回来记得吃。哦,要是太晚回来就先点份外卖,别饿着工作。”   “好的,你跟森森快吃吧。”   “嗯,回来路上小心些。”   挂断电话,徐娅枫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来。   这时,森森跑进厨房,喊道:“妈妈,我饿了。”   “好了宝贝,乖乖坐在凳子上,妈妈给你盛饭。”   十点钟,叶兰还没回来。徐娅枫带着森森回房睡觉。   第二天,徐娅枫起床,依然不见叶兰的身影。她在房间找一圈,的确没人。不过卧室有换下的衣服,厨房餐桌,昨晚的饭菜也被热过吃过,唯独餐具没收拾没洗。   “怎么这么忙了……”徐娅枫喃喃道。   老屋前,叶兰站在门口,急切地瞭望着胡同两头。   早晨的胡同比晚上热闹多了。人们来来回回地经过,有去早市买菜的,有上班上学的,有背着剑去晨练的,窄窄的胡同充满生气,但无一例外,看到叶兰的人无不带着惊奇、好奇。有一会儿,一个小女孩跑过来,站在她对面,天真地看着她。   “阿姨,你在等人吗?”   “是啊,我在等人。”   “这家没有人。”   天真的声音有一种刺痛感。叶兰笑笑,摸摸女孩的脸蛋儿。很快,女孩的母亲跑过来,牵住女儿的手,说道:“别乱跑,走,赶紧去幼儿园啦。”转身时,还对叶兰上下打量。   叶兰笑着,对女孩挥挥手。   又过了两个小时,整条胡同都变得安静冷清了,就像昨日来的样子。从这头看向那头,没有一个人。叶兰孤独地站在那里,像被遗落在一座荒岛。她想走到台阶上坐下,谁知一动,整个人便跌坐在地上,一瞬间麻木感疼痛感一起涌来,她□□地皱紧眉头,抓紧大脑里仅有的一丝清醒使劲地揉搓双腿,终于,双腿渐渐恢复知觉。她用手撑着地面,挪坐在台阶上,抬头再次看向胡同两头,依然不见人影。   这也许就是荒岛的好处,没有人安慰,也不会有人嘲笑。   叶兰扭头,透过铁栏看向院子里。小小的院子,收拾的十分规整,右边墙角还有一棵李子树,石板小路从大门处通向正屋,窗玻璃不大,竖条形,有些古旧感,负责打扫的人一定是个认真尽职的人,虽然好几年无人居住,但看起来干净温馨,不像荒废的住处。叶兰正想着,突然一只手拍拍她的肩膀。 ☆、真正的你(7)   叶兰正看得用心,肩膀有人拍了一下,她猛地回头,虚惊一场——是段彬。   段彬笑着递给她一瓶水,在一旁坐下。   叶兰早都渴了,打开瓶盖,一口气喝下半瓶。   “慢点喝。”   叶兰看看他,心里很歉意,说道:“你不用过来。”   “让你一个人在这等着我也不放心啊。”   “有什么不放心,我都几十岁了,难道还能被拐走。”   “那可说不准。”   叶兰翻个白眼,笑笑。   “要不,我们在门口留个条吧?”段彬建议道。   “不行!我得在这等着。”   “工作都辞了,就这等着?”   “你怎么知道?”   “早上给你办公室打电话,说你离职了。”   “……我也没想到我会离职,从大学毕业到现在,算是把青春搭进去的地方。”   “没必要这样,实在不行我们雇个人,在这守着。”   叶兰摇摇头。   段彬经常被叶兰的固执耿到无语。他无奈地瞭向胡同口。   叶兰看着段彬,良久,才说道:“是我累了。这件事只是促使我辞职的借口罢了。”   段彬的表情还是不太相信。   “我只是想休息,真的。对了,如果我开家花店,你觉得行不行?”   “认真的?”   叶兰郑重地点点头。   段彬笑笑:“你当然行了,哥知道你喜欢花花草草,也有经营头脑。”   叶兰满意微笑,又说道:“如果赔了,我就再去工作,凭我的经验和资历,找一份不错的工作还是不愁的。”   “哥不是担心你没工作,只是这件事没必要做到这样。”   “嗯。”叶兰点头。   “当然,你要是另有打算,无论什么,哥肯定都支持你。”   “谢谢。”   “谢什么,你以后只要不怨恨哥就行。”段彬说着,舒了口气。   俩人又在台阶上坐了很久,经过的人用十个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   中午的太阳还是有些晒,秋天的风也不时刮起来,段彬故意开玩笑道:“恐怕用不了一个星期,你就得变成一块老树皮。”   “才不会那么夸张。”叶兰瞪他一眼。   “要是等一个月呢?”   “一年我也要等。”   “很符合你的作风。”说着,段彬起身,“走吧,去吃午饭。”   叶兰犹豫。   “午饭总得吃啊,这才第一天,说不准要等到哪天。”   叶兰慢腾腾地站起来。   “下午我还有事,别傻的一直坐在门口,去庇荫的地方坐着。”   叶兰笑笑,点头。   从这以后,叶兰每天早出晚归,几乎终日不见人影。大约过了一个星期,胡同里的人们就都知道了。有时路过的人,也会坐下来和她说说话,聊聊天,陪她打发时间。有的小孩很可爱,说阿姨你去厕所我们帮你守在这里,十分乖巧贴心。那位女邻居也好几次请叶兰回家坐坐,但都被叶兰婉拒,并十分感谢她的好意。很多时候,段彬也会过来。总之就这样,日子倒还能挺过去。   不过,对于郭启宣来说,每一天却是异常的漫长难熬。他一再拖后出国时间,只为等叶兰的一句回应,可是叶兰电话不接,人也避而不见。   这天是星期六,郭启宣一大早来找叶兰。当时,徐娅枫正躺在客厅的沙发敷着晨间面膜,她今天和林楠有约会,森森交给郭启宣。   没想到,当徐娅枫打开门,郭启宣第一句便问道:“叶兰醒了吗?”   徐娅枫瞬间不悦道:“出去了。”   “出去了?”   “对啊,我起来就不在了。”徐娅枫示意他进来把门关好,然后转身拍打着面膜,在沙发上坐下,“我还以为你是来接森森的。”   “哦!”郭启宣这才想起之前答应徐娅枫照看森森的事情,赶紧又问道,“森森呢?”   “还没醒。”   郭启宣看一眼徐娅枫,也在沙发上坐下,犹豫一会儿,还是问道:“叶兰……去哪了?”   徐娅枫语气略带嘲讽,回道:“还以为去你那了。”   郭启宣低头不语。   “问段彬了吗?”   “他不在家。”   徐娅枫想想:“那肯定是去公司了。”   “星期六也要上班?”   “她最近特别忙,天天早出晚归,我都难见上一面。你要有事,就给她打电话啊。”   “打了没人接。”   徐娅枫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道:“不接你电话?”   郭启宣有些难过地点点头。   “不至于不接你电话吧?”   “我过来也想问问,到底是为什么?我觉得我很努力很用心了,为什么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小枫,虽然说这话有些厚颜无耻,可我还是想说,你帮帮我吧,跟叶兰好好说说,这次我肯定好好待她。”   徐娅枫不语,撕下面膜,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小枫,你劝劝叶兰,她肯定会听你的。”   “呵呵!”徐娅枫带着冷笑声,“叶兰是那种只要劝劝就听话的人吗?如果她是那种人,也不会有我们那一场愚蠢的婚姻了。”   郭启宣愕然。   徐娅枫又缓和语气道:“我劝没用,还是让段彬吧。”   “他最近也很忙,经常不在店里,叶兰的事都不怎么跟我说了。早上我先去找他,家里没人。”   “这件事上,他可是一直在帮你,给你说好话。”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徐娅枫看着此刻郭启宣一副脆弱的样子,和她以前看到的冷酷的郭启宣截然不同,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于是起身道:“我去把森森叫醒,你今天带他去你那里,我有事要出去。”   郭启宣尴尬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徐娅枫没再多说,走回房间。 ☆、真正的你(8)   老屋前,叶兰、段彬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不过下面有厚厚的座垫。   几个小孩在前面骑着滑板车,快乐地玩耍。   “很可爱,是不是?”   段彬点点头:“有想过当妈妈吗?”   叶兰有些懵,没说话。   “每个女人都希望做妈妈吧,哥真的很希望你能等到他。”   今天风有点大,叶兰拉紧些衣服,说道:“就算是一个人,我也会好好生活的。”   “你不会是一个人,等老了哥就陪你看看书,晚饭就去公园跳跳广场舞。”   “肯定有很多老奶奶迷恋你。”   段彬不禁摸摸脸:“今晚回去要去做个水疗,最近皮肤太干了。”   叶兰笑笑:“要不你回去吧。”   “那怎么行,说好今天陪你的。”   “你还是回去吧,今天酒吧应该很忙。”   段彬摇摇头:“没事,有人看着呢。”说完拿起旁边的保温杯,倒两杯热水,递给叶兰一杯。   叶兰把热水喝下,觉得身子暖和些,她略有失落道:“以前觉得看不到希望,反而觉得时间过的比较快,现在总觉得时间在故意跟我们斗气,像没电的钟表一样停了!”   “都等了半个月,还不快啊?放心,再有个三五天肯定能等上。”   “明天你别来了,这段时间帮我太多,反正我现在也是闲人一个,你就忙自己的事,有空了就休息。”   “不用担心哥,哥没事。倒是启宣,我有些担心。”   叶兰听了,又不说话。   “最近启宣都起疑心了,昨晚半夜打电话让我过去,我是好不容易把他劝住。这事,你真不打算告诉他?”   “没有必要。这是我自己的事。”   “那有些话找个时间你跟他好好说说,省得他欲走还留,影响工作。”   叶兰点点头:“因我而起的烦恼,我应该说清楚。”   段彬也不再多说。   晚上,段彬开车送叶兰回来,车停在楼下。   郭启宣正好也送森森回来,下楼撞个正着。本想打招呼,心里却又觉得不对味,便躲在楼门旁的一簇灌木后。   叶兰首先打开副驾驶门,下车后又整理一下头发和衣服。接着,段彬从驾驶座下来,走到后备箱,打开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叶兰。   “给森森和小枫带回去吧。”   叶兰点点头,接过纸袋,夜晚的风吹得她头发又胡乱飞舞。   “很快就能等到,是吧?”   “用不了几天,不是说过隔一段时间就来吗,放心。”   叶兰相信地点点头。   “来,让哥抱抱,给你点力量。”   叶兰笑笑,段彬张开胳膊轻轻抱住她。   “没事,都会好起来,老天会眷顾你。”   叶兰的眼睛里不禁转出泪花。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时,她经常一个人流出眼泪又一个人默默地擦干。只希望,这不是一场空等。   郭启宣看着这一幕,气愤地将双手握成拳头。看到段彬上车离去,叶兰也朝家走去,他才恼怒地快步走出小区。   酒吧。   段彬前脚进门,郭启宣后脚便追进来,二话不说,冲着他就是重重一拳头,段彬猛地倒在地上。此时,酒吧里坐着两桌客人,好奇地看着。旁边一个送酒水的服务员,看着突如其来的情况,赶紧放下托盘,过去将段彬扶起来。谁知,段彬还没站稳,郭启宣又挥起胳膊扑上来,一拳砸在段彬的另一面脸上,重新将他放倒在地。这会,吧台里的服务员也觉得事情很严重,全都聚过来,几个人扶起段彬,又提防着郭启宣。   段彬擦擦嘴角的血,也不恼怒,反而冲恼怒的郭启宣说道:“进来说。”   说完,段彬走进一个包间,郭启宣眼神凶狠地跟在后面。   段彬一进去,就坐在沙发上,两手揉着脸颊,看郭启宣进来,他也不生气,语气一如往常说道:“你下手也太狠了。”   郭启宣的愤怒只增无减,他几乎是嚎叫着质问道:“我一直把你当亲兄弟,信任你,这次回来你也知道我是为了谁,可你呢!你他妈背着我把叶兰追到手,耍猴子呢!你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段彬讪笑道:“我和叶兰?我俩有什么事?”   郭启宣摘掉眼镜,一把抓住段彬的衣领:“孙子!你也学会装孙子是不是?”   段彬依然不气不恼,尽量声音温和道:“启宣,事情要一步步来,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简单?你说有多复杂!复杂在哪!我看是因为你才变得复杂了!”   段彬愣住!没错,如果没有他,事情也许会不同,这也是他对郭启宣的愧疚之处,同时也是对叶兰人生的一种赌博。郭启宣一句话,揭穿了他所有的担心和歉意。   “我一直把你当亲兄弟!你却背后捅我一刀!”   “启宣,你听我说——”   “你他妈还不承认!想骗我到什么时候?!好,我告诉你,在叶兰家门口发生的事,我刚才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段彬才知道,郭启宣这么愤怒是完全误会了。他赶紧解释:“启宣,你误会了,听我说,叶兰就像我妹子一样,我们什么都没有!”   “妹子!这就是你的回答!”郭启宣说着,又狠狠给了段彬一拳。   段彬倒在沙发上,摸着痛得快掉的下巴,龇牙咧嘴道:“启宣,你疯了!”   “对!我疯了!我被你们折磨疯了!”郭启宣暴躁地喊道,“这是我第一次打你,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们没有兄弟情谊,算我郭启宣看错人了!”说完,转身要走。   段彬叹口气,咬牙说道:“你要想听真话就别走!”   郭启宣开门的手,顿住。 ☆、真正的你(9)   小区长椅上,叶兰一动不动地坐着。她仰头看着夜空中弯弯的半个月亮,脑海里又闪现出在校园走廊里,余坤一脸清爽灿烂的笑容,她在心里默默念叨:“余坤,余坤……周佳俊……余坤……”   “余坤?”郭启宣纳闷道,“他是谁?”   此时,服务员送来了冰块,段彬正用毛巾包住敷着半边脸。   郭启宣着急道:“到底是谁?”   “叶兰喜欢的人。”   郭启宣失魂愣住。   段彬看着郭启宣,又认真说道:“他是让叶兰离开你的人,也是叶兰找了八年的人。”   郭启宣的表情从不可思议变得木然。   “那个人你也见过。”   郭启宣更是困惑。   “本来有照片,可现在在叶兰那。”段彬顿一顿,继续道,“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大学时,有一天中午我们在球场打球,一个男孩过来和我们一块打,长得不错,球技也很厉害,问他名字不说——”   说到这,郭启宣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   “你知道?”   “我和他见过可不只一次。”   “哦?”   “我们打过好几次球——现在看来肯定不是巧合。”   这次,轮到段彬愣住了。   “最后一次,我还记得很清楚。”   北方大学,篮球场。   郭启宣一个人练习投篮。余坤骑着自行车过来,将车子停在场外,扔下书包,走进球场。   “你来晚了。”   “对不起,有事耽搁了。”   “开始吧。”   说完,一场一对一的比赛立即展开。两个人一守一攻,一退一进,奋力拼抢,很快衣服被汗湿透了。刚开始,你投一球他投一球,比分始终紧咬着,等过了二十分钟,郭启宣体力明显不支,抢不到篮板球,让余坤接连投了三次,比分瞬间拉开。   余坤带球跑到三分线外,郭启宣咬牙跑上前防守,余坤一个帅气的跳投,篮球稳稳地飞进球框。郭启宣回头看去,气喘吁吁又无可奈何。   “你好像很喜欢打篮球?”   郭启宣点点头:“很多年了。”   “篮球和女孩,你了解的都还不够。明天起,你可能会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事。”说完,没等郭启宣反应过来,余坤便走出球场,背起书包,骑车走了。   郭启宣莫名其妙地听着,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又喊道:“哪天我们再来一场!”   余坤没有回应,越骑越远。   “我从来没有输得那么惨,被奚落得那么难看。”郭启宣说。   “他是个很特别的人。”   “那次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段彬想想,像是自言自语:“……他知道你和叶兰在一起……他喜欢叶兰……不跟叶兰说……而是跟你接近……这是为什么……”   郭启宣叹口气,痛苦地摇摇头。   段彬也陷入沉思。   叶兰疲惫地回来。徐娅枫正坐在沙发上和林楠视频,看到叶兰进门急忙说了几句关掉。   “森森呢?”叶兰看一圈不见森森。   “睡了。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忙了点事。”   叶兰走进厨房,把外卖放在餐桌上,又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下。   徐娅枫走过来,看着她。   叶兰转身要回房,徐娅枫伸手将她拦住。   “怎么了?”   “我们谈谈。”   “改天吧,我今天有些累。”   叶兰推开徐娅枫的胳膊朝房间走去。徐娅枫又快走几步挡住她,一脸生气。   “到底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好,你说吧。”   叶兰无奈,在沙发上坐下,一手按摩着腰部。   徐娅枫也坐下,看着叶兰疲累的样子,语气缓和道:“今天去哪了?”   “有事。”   “什么事?”   叶兰看向徐娅枫,十分纳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呀?”   “我没事。我就想知道你干吗去了。”   “忙。”   徐娅枫陡然气愤道:“忙什么呢?忙着不回家,忙着不接电话,忙着住一个家里有多少天没一起吃饭了?忙着有多久没好好看见你了?”   叶兰抱歉道:“对不起,小枫。”   “你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我们这么些年相交的心。”   叶兰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想把话题岔开,于是问道:“你最近和林大夫怎么样?”   徐娅枫冷笑一声:“我们很好,放心!现在说的是你!”   叶兰笑笑:“我很好,真的不用担心我。”   “你告诉我,你最近到底在干吗?郭启宣大清早来堵你,你躲他干吗?他回来明摆着就是为了你,你——”   “躲?”   “你不是躲他干吗失踪?你老实告诉我,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叶兰挠挠头:“没有怎么想。我累了,小枫。”说完,起身要回屋。   徐娅枫难过道:“难道我这个朋友在你心里就这么没地位吗?”   “小枫,你说什么呢?”   “不是吗?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你什么都不愿告诉我,事事防着我,就因为我是他的前妻吗?”   叶兰急道:“小枫?!”   “我明天就搬走。”徐娅枫说完,也起身朝房间走去。   “你这是干什么!”叶兰赶紧拉住她的手,“你是最好的姐妹,永远都是。”   徐娅枫置气不语。   叶兰坐下,郑重说道:“我和启宣是不可能的,不是因为你,问题也不在启宣,完全是我的原因。一个男人就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可以丢下老婆孩子,这种事情我不能接受,等森森长大了,我们该怎么面对他?虽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徐娅枫有些激动地解释道:“你不用担心森森。我和他的事你已经很清楚了,启宣不是一个无情的丈夫,也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爸爸,就算没有你,我们也长久不了。他虽然性格有点冲动,好面子,可对你绝对真心。而我,我真的觉得能找到像林楠这样的男人,我也很幸福。这些,等森森长大,我会全部告诉他,我相信,他能理解,不会怪任何人。”   叶兰轻轻抱住小枫:“谢谢,有你这样的朋友,我足够了。”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   叶兰看着徐娅枫,许久,叹息道:“我无法再爱上他。就算,我爱的只能是一种气息,也无法爱上他了。”   徐娅枫彻底无语了。   段彬和郭启宣靠坐在沙发上,一人一根烟,吞云吐雾。   郭启宣带着一种哭腔,苦笑道:“要不你也打我一拳。”   段彬摇摇头。   “其实,我真希望你能狠狠打我一拳。”   段彬明白郭启宣此刻的心情,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看来,是我该走了。” ☆、这一次,换我追你(1)   老屋前,叶兰依然孤独地等待着。   今天,是第43天。   凌晨下过一场雨,此时的胡同变得坑坑洼洼。整个上午,难得见到一个人。   叶兰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一会儿从墙上拿下一本书看一会儿,可是很难看得入神。她焦急地瞭望着,时间越长,越发急切。   可是,这阴郁的天气,似乎在告诉她将一如往常。   家里,徐娅枫和林楠正在卧室上演缠绵炽热的戏码。出乎徐娅枫意料,看似木讷的林楠在这方面绝对算是隐藏的高手,两个人第一次时他还很害羞,连抚摸的手指都十分僵硬,甚至身体还会微微颤抖,可经过几次,即使大白天不拉窗帘他也能全情投入,甚至主动带着徐娅枫一次次飞向快乐的云端!   这种兴奋安全的感觉,是徐娅枫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可她不曾想到,追追寻寻那么多,却是这个男人误打误撞给了她。终于,在一声沉闷的低吼后,林楠喘着粗气趴在她身边。   徐娅枫看着林楠,伸手抚摸他的脸。摘掉眼镜的林楠,还是很帅气的。   他也伸手抚摸她。   “我们结婚吧。”   再次听到这句话,徐娅枫的眼泪差点流下。   “结婚?”   林楠点头:“你要是愿意,我现在就娶你。”   “我怕你会腻烦。”   “腻烦?”   “对啊,时间长了,你会腻烦的。”   林楠用一只胳膊撑起身子,亲亲徐娅枫,严肃地说:“这世上没有比我忠心的男人。”   徐娅枫开心地笑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让你做我老婆,在我们的房子里,每天都在一起。”   “你变坏了,”徐娅枫取笑道,“不担心你的病人了吗?”   “现在,我的脑袋里每天都是你。”   “那我要一颗特别大的钻戒。”   “只要我买的起,多大都行。”   “你要爱我一辈子。”   “下辈子也爱你。”   “我只要这辈子,你只爱我一个。”   “好,下辈子的事我会考虑,现在我……想再来一次。”   说完,不等徐娅枫说话,他便低头亲抚着将她重新搂在身下。   胡同里。   段彬和郭启宣站在远处,静静地看见,一个小人儿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那模样好像秋风中一块孤单的石头。过了一会儿,从隔壁家跑出两个小女孩,大一点的手里拿着一根煮玉米,跑到叶兰身边,递给她。   叶兰接过来,看着热乎乎的玉米,笑了。   郭启宣原本沉闷的脸上,也不经意地露出温暖的笑意。   段彬看在眼里,趁机劝道:“启宣,晚几天走吧。”   良久,郭启宣回道:“再留也没有意义。”   “你回来一趟不容易,这一走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个时间,大伙一起出来吃个送别饭。”   “除了你,应该没有人想来。”   “叶兰对你还是有朋友之谊,她只是、只是情况特殊。小枫呢,对你也早没有恨了,而且你是森森的爸爸,她其实也一直想撮合你和叶兰……启宣,我们永远都是关心你的。”   “谢谢。突然发现自己争强好胜、好高骛远几十年,是个挺失败的人。”   “一个人不走到最后,永远不能定义自己是失败还是成功。”   “对我来说,已经有了定义。无论叶兰能否找到余坤,她都不会回到我身边。”   段彬沉默。   “这是我最后悔最失败的事情。”   “走吧,好久没打游戏了,今天陪我痛痛快快打一天。”   “让送些好酒过来。”   “没问题。”   两个人转身走出胡同,上车离去。   过了两天,阴郁的天气终于放晴。   早上,叶兰照常来到老屋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上学上班,买菜晨练,不同的是,路过的很多人都会和叶兰打招呼。有一位老奶奶,打开袋子让叶兰拿个热包子吃。叶兰也乖乖地开心地拿了一个吃起来。   “谢谢您,奶奶!”   “没啥,闺女可别饿着别冻着。”   “嗯,我会小心的。”   老人笑着离去。   “奶奶,再见!”   叶兰目送老人越走越远,就像目送自己的亲奶奶一样,心里突然很舍不得。   “姐姐!姐姐!”   一声稚嫩的声音传来——是胡同里的小宁宁。一个十分调皮可爱的小女孩。她最喜欢抱着自己的小画板,给叶兰画她新学的卡通人物。   “宁宁,今天要好好上学哦。”   “姐姐,姐姐!等我放学回来跟我玩。”   “好的,姐姐等你!”   隐隐的,叶兰觉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这条破旧细窄的胡同和胡同里的人,有了一种特别的感情。   很快,短暂的忙碌散去,胡同又恢复了安静。   叶兰在台阶上坐下,抬头看额前方的太阳。今天的阳光很灿烂,很刺眼,很炫目,眼睛被晃得一阵发黑。她将头埋在胳膊里,暖暖的感觉很快笼罩全身,十分暖和。   “真舒服。”   叶兰喃喃说着,心里莫名其妙想起了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的场景,好像自己也走进了仙宫,仙气云雾之中,余坤正翩然而至,还是那样明媚的笑容,那样清澈的脸庞,犹如一幅世间最美的诗画。她微笑着,傻笑着,站在那里,等他过来。终于,他走近跟前,轻轻握住她的手,一脸少年开朗之气,摇晃着,想要旋转起来,摇晃着,想要飞往九天之外……   “姑娘,醒醒!”   “喂!姑娘,醒醒!快醒醒!”   叶兰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一双皱巴巴的手正抓着她的手腕,使劲摇晃着。   “姑娘,醒醒了!”   叶兰心中一怔,才知道刚才是做了一个梦。她看着眼前的中年妇女,再看看她身后三轮车里的工具,一个机灵跳起来,激动地尖叫着,将对方一把抱住。   “哎呀,姑娘你这是干啥呢?快、快放开!”   中年妇女不知所措。   “阿姨!我等您好久了!您终于来了!”   叶兰放开她,已是满脸泪水。   中年妇女疑惑道:“等我干啥?姑娘,你怎么还哭了?”   “阿姨……”叶兰擦掉眼泪,强忍着喉头的哽咽,问道:“您是负责给这家打扫的,对不对?”   中年妇女点点头。   “我一直在等您。”   “姑娘,你等我干啥?”   “我想知道这家房主的联系方式。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们。”   “哎呦,那我也不知道啊。”   “您不知道?!”   “是啊。”   “那您钥匙哪来的?”   “公司给的,也是公司安排我来打扫的,要不你去我们公司问问。”   “公司在哪?”   “出了胡同,向右走,青阳大厦二层207。”   “噢,谢谢您,我马上去!”   中年妇女摆摆手,走上台阶,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锁。   “对不起,我,我可以跟您一块进去吗?”   “那不行,公司有规定,让知道了我可不好办。”   “我什么都不动,就跟您进去看一眼。”   “屋里没啥看的,老房子,东西也破破旧旧。你还是去我们公司找房东来看吧。”   叶兰只好点头。她看着中年妇女拿着工具走进院里,开始清扫院里的落叶杂草。   叶兰悲喜交加,扭头朝胡同外跑去。上了车,她才想起给段彬打电话。   “喂,段彬!”   “叶兰,是不是有消息了?”   “等到了!等到了!”   “真的?!”段彬也激动道,“我现在过去,你等着!”   “你打车到青阳大厦!” ☆、这一次,换我追你(2)   段彬来到青阳大厦时,叶兰已经焦急地等了十几分钟。没说什么,俩人直奔二楼。一开始,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死活不告诉他们房主信息,说是公司规定。段彬求爷爷告奶奶,一顿磨破嘴皮还是没用。最后,叶兰建议,请他们给房主打个电话,把事情说一下,问问愿不愿意见面。   出乎意料,工作人员刚说到“余坤”两个字,对方便同意了,并说现在就可以过去。   叶兰喜出望外。   从大厦出来,段彬开车,直奔纸上的地址而去。   叶兰坐在副驾驶,连呼吸都变得紧张。她不断地看着纸上记的地址和电话,又不断地看着窗外的路牌。   “轻松点,有导航呢。”   “我,”叶兰欲言又止,“我好紧张。”   “我知道。”段彬笑道,“放心,这次肯定没找错。”   叶兰依然全身紧张地点点头。   大约四十分钟后,车子驶入一片别墅区。   段彬打量着,说道:“住在这种地方,看来真是中大奖了。”   叶兰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31号对吧?”   “嗯。”   车子在31号别墅门前停下。   段彬、叶兰下车,按响门铃。   很快,一位女佣小跑出来,人还没到跟前,便热情喊道:“可算来了!两位老人没出门溜达,就等你们呢!”说完,把铁门打开。   叶兰和段彬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外,点头,跟在后面。   走上长长的白色石阶,推门而入,只见两位满头银丝的老人站在门口,面容激动又慈祥。   “对不起,我们来——”   话还没说完,老爷爷便上前握住段彬的手,仔细地打量他。   段彬愣住。   叶兰也摸不着头脑。   这时,女佣端来茶水,放在茶几上,又过来搀扶老人,说道:“客人来了,坐下慢慢说,别都站着了。”   老爷爷一手拉着段彬,一手又拉起叶兰,走到沙发前坐下。   老奶奶也悄悄擦眼泪。   坐下,喝了一口茶,段彬试着开口说:“老人家,今天我们来是有很重要的事。”   老爷爷听了,说道:“我们知道,你不就是坤娃子吗?”   老奶奶也问道:“你妈在哪?”   叶兰和段彬面面相觑,心里这才明白一二。   女佣俯身耳语:“两位老人年纪大了,视力都不太好,怕是认错了。”   段彬点点头,赶忙对两位老人解释道:“两位老人家,我不是余坤。我们——是在找余坤。”   两位老人听了,表情不禁失望。   叶兰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爷爷奶奶,您们知道他的消息吗?”   两位老人沉默不语。   叶兰急的从包里取出照片,说道:“爷爷奶奶,您们帮看看,这是不是余坤?”   老奶奶用干枯的双手接过照片,和老爷爷仔细地端详起来。好一阵儿,两位老人的脸上才露出笑容,不住地点头,眼泪又流了出来。   “就是坤娃子,”老爷爷说,“眼睛不好了,这个准没错。”   老奶奶也高兴地问:“你们和坤娃子啥关系,亲戚?”   段彬赶紧回道:“朋友,特别特别好的朋友。我们找他有很重要的事。”   老爷爷摇摇头:“我们也想见见他们娘俩,哎。”   “爷爷,奶奶,能把你们知道的跟我们说说吗?”   老奶奶点点头,缓缓道:“那年冬天的时候,家里有间空房,老头子就想租出去多少能赚点钱,后来坤娃子和他妈妈找来了。那时候母子俩冻得够呛,也没什么行李,倒是口袋里装着不少钱,当时一下就租了半年,但是有个条件,跟外面人说起,就说是远方亲戚。我们也乐得这样,家里多个人,免得有人来欺负。”   “住了三年,处的就像亲闺女和亲孙子。有一天我和老婆子出去捡垃圾,晚上回来的时候,人就不见了,什么都没带,连个话都没留!我们找啊找,生怕出了啥事,可哪都没找着。后来,夜里来了一帮人,只说是找人,问找谁也不说,折腾了好几天才罢休。”老爷爷也陷入回忆中,“没想到,2012年的时候,突然有了音信——”   “有了音信?”叶兰忍不住打断道。   “是啊,来了一个人,看着挺有气派,说是坤娃子他妈让来的,然后给我们老两口在这买了房子,把我们安置过来,还给留了大一笔钱,下辈子都够用了。”   “那您知道他们在哪吗?”   “问了,不说。”老奶奶有些气愤道,“咋问都不告诉,就说人都挺好,要不然能给我们买房嘛。”   “那个人走的时候还交待,让把老房子看好了,千万留着,派人打扫也都是他安排的。”   “也就这一回,后来也没信了。”   叶兰听着,心里更加困惑。她痛苦都揉揉眉心。   “娘俩该是遇到好人了。”   “好人有好报,”老奶奶也感叹道,接着又看着段彬和叶兰,“你们能找着就好了,我们老两口自打儿子去世就无亲无故,早把坤娃子和他妈当亲人了,闭眼前要是能见一面,心愿就了了。”   段彬点点头,说道:“可以肯定,他们过得应该很好。”   “可是,为什么不联系呢?”叶兰像是在问大家,也像是自己问自己。   众人沉默。   “爷爷奶奶,我们能去老房子里看看吗?”   “能,里面还放着娘俩的一些东西,我带你们去。” ☆、这一次,换我追你(3)   两位老人带着叶兰和段彬来到老屋,看着钥匙插进生锈的锁孔里,小小的栅门被推开,叶兰心里不禁涌起一股酸涩。她曾坐在这里,背对着,凝望着,察看着,搜寻着,想象着,像个虔诚的守门人一样,守在这里。此时此刻,当她的脚踩着那条她不止一次数过用了多少块青砖铺成的小路时,内心反而平静如水,没有往日期盼的激动与波澜。   因为她不知道,也没有任何感应,老屋里有多少他的痕迹,她能否从老屋里找到他……   经过上午的清扫,院子又变得干净整洁。   两位老人走在前面,打量着院子房子,对于清洁工作很满意。   走到房屋正门。老人重新拿出钥匙,插入孔中,轻轻一扭,门便打开了。   “进来吧。”   跟随着老人的步子,叶兰和段彬踏入屋内。   这是个一进三开的房子,正对门的是客厅,右手边是卧室、厨房,左手边还有间小屋子,小屋旁边是卫生间。   房门都开着,一目了然,简单干净。   老人走到小屋门口,说道:“就这间,那会他们娘俩就住这。”   叶兰走过去,看着小小的房间,不足15平米,三页竖条形玻璃窗,两张单人床,白色的墙壁蜕变成暗黄色,四个挂钩痕迹整齐排列,床头还有一张暗色小书桌。简单,紧凑,这可能就是他那时的生活。叶兰想象着,余坤坐在小桌前,为她精心制作包装每一本小人书。   这似乎不是一个男孩能做的事情。至少在叶兰的认知里,还没有一个男孩或男人在那么长的时间里能为他心爱的女孩或女人做出如此精细的事情。   不知何时,老人们从外面抱着一个纸箱回来。   段彬赶紧上前接住,放在客厅的一张圆桌上。   “这是什么?”   “都是坤娃子的东西,那晚上被来的人翻腾的乱七八糟,我看着收拾了一下,能用的都放进箱子里了。”   “对了,那晚来的到底是些什么人?”   “不清楚,可看着就知道不是好人。”   “是啊,很凶,还差点打了老头子。”   段彬不再问,扭头看向叶兰。   叶兰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间里。   “坤娃子是个好样的,孝顺,懂事,经常帮着干活,有时还给我们和他妈妈捶捶背,就是有些不爱说话,经常一回来,就坐在屋子里写呀,画呀,粘呀的,饭都顾不上吃。”   “胡同里好几个女孩子喜欢找坤娃子玩,可他都不出门。”   “他妈妈也长得好漂亮,爱张罗事的想给介绍人家来着,结果还没来得及就走了。”   “都是命,现在母子俩是不愁吃穿,过上好日子了。”   两位老人在屋里走走看看,絮絮叨叨。   叶兰走到桌前,看着箱子,问道:“爷爷奶奶,这些东西能给我吗?”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您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会保管好的。”   老人们走过来,又看看叶兰和段彬,说道:“你们看着挺面善,说是坤娃子的朋友我们也信,这些东西就交给你们吧,不过可一定要保管好,说不准哪天他们娘俩就回来了!”   叶兰感激地笑笑:“谢谢爷爷奶奶,我一定会保管好的。”   老奶奶抓过叶兰的手,摩挲着,回头又对老头子说道:“把钥匙给这个姑娘留下吧,她不是说在门口守了几十天吗,以后再来啊,就进屋里,别在门口坐着了。”   “谢谢奶奶。”叶兰鼻头酸酸地说。   “不过找到坤娃子和他妈妈,一定要记得告诉我们。”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的。”段彬高兴道。   叶兰也忍着眼泪,使劲点头。   段彬送两位老人回家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叶兰一个人。   叶兰心里想:如果余坤知道,他喜欢的女孩此时正站在他生活过的房间,他会是什么心情?什么样子?可惜,这句话她只能在心里问自己,做不出回答。此刻,叶兰觉得自己对余坤既熟悉的很近,也陌生得很远,这种心情,使她憋闷,痛苦,失落至极。   叶兰红着眼眶,坐在凳子上,眼前是那个纸箱。她轻轻打开,一件一件取出来。   篮球、水彩、灰色本子、两本封皮的小人书、七本未封皮的小人书、剪刀、尺子、碳素笔、护腕……叶兰取出剪刀,又拿起一本封皮的小人书,顺着边缘小心翼翼地剪开,如她所想,和她家里阁楼上的一样,里面是一张插图,画的背面工整地写着:“你好吗?今天,有些难过,心情不好。我知道,靠近你每一次都是短暂的。——周佳俊”   眼泪顺着鼻梁再次滑落,“啪嗒”“啪嗒”地落在蓝色的字迹上,叶兰开心地笑了,看着小小的字迹慢慢扩散、模糊,她笑得真开心。   叶兰拿起另一本,再次剪开,这次字写的有点多。她擦干眼睛,仔细看起来:“妈妈说,我们这两天也许就要离开。他们快会找到这里,他们知道我们还在这座城市,用不了几天就能找到。他们还知道,那个男人在供我上大学,妈妈说明天不让我去学校了。我很害怕。不是害怕他们,是害怕以后见不到你。我决定,明天再去一次学校,告诉你一切,不管你怎么想,就算把我当一只青蛙,我也不在乎。我一定要告诉你,叶子蓝,我喜欢你。现在,我很想你。——周佳俊”   “周——佳——俊——”终于,叶兰撕心裂肺地叫出声。她太郁闷太难过,太坚强也太固执,眼泪就像一条决堤的河流,洗湿她的脸。她号啕着,在这所凄凉空落的房间里,只有她的心在火热般地思念一个人,如同他就在身边,所以她哭得更加厉害,像永远哭不完似的,抱着一本小小的小人书,尽情痛哭…… ☆、这一次,换我追你(4)   深夜,段彬酒吧。   郭启宣坐在吧台前,独自喝着闷酒。   段彬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让服务员拿了一瓶啤酒。   两个人默默无言,各喝各的。   直到酒瓶见底,酒杯变空,郭启宣才似笑非笑道:“这次,我是真的死心了。”   段彬不语。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走了。”   郭启宣说完,摇摇晃晃站起来,朝门外走去。段彬跟上,架住他的胳膊,一起走出门。   马路上,夜灯斑斓,却不见人影,偶尔有一辆车疾驰而过,伴随着呼呼吹过的夜风,郭启宣扯着嗓子唱起来:   我从不会轻易许下任何诺言,   也从不会为一个人如此心碎,   而现在我可以敞开我的内心,   你是我唯一真心爱过的姑娘,   ……   安静温暖的房间里,叶兰躺在床上,捧着一个灰色日记本看着。   那是周佳俊的日记本。   “不喜欢写日记,可我答应妈妈,要一点不漏地记下所有逃跑在外的日子,将来加倍偿还给他们!不过,我也想感谢那些人,是他们让我遇见一个女孩。她叫什么?叶子蓝,名字真好听。”   “今天上午,我走在她后面。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跟着她,看她走进教室去上课,她是中文系的。”   “中午在食堂,看见叶子篮。我坐在隔壁桌,她们在聊什么外国文学,我听不懂。她看起来心情很好,我也很高兴。”   “那个人是谁?戴着眼睛,长的没有我帅,还敢拉她的手。那是她男朋友。我很生气!!”   叶兰忍不住笑了。   “她喜欢看小人书,我也喜欢,比上课有意思。”   “她的头发很黑,今天披着,从后面看闪闪发光,真美!”   “早上妈妈问我叶子蓝是谁?我问她你怎么知道叶子蓝的?妈妈说,我晚上做梦在喊这个名字。哦,我想起来了,昨晚做了一个噩梦,我和叶子蓝去公园玩,坐摩天轮时我从上面掉下来了,她想抓我可是没抓着,我一直往下掉,离她越来越远,我急得喊她。这个梦真可怕。现在想起来我的额头还在冒汗。好了,妈妈叫我吃早饭了。一会儿去学校,又能看到她了。嘿嘿。”   ……   “今天,送出第四十八本小人书,从明天起,要省掉所有零用钱,这样就可以多买几本。胡爷爷说,他知道哪有卖小人书的,说星期天带我去。”   “我跟他打了一场球,球技一般般。不过,他学习好像很厉害。”   叶兰的心情,跟着文字变得开心,又变得酸涩。直到看完最后一篇,她才发现枕头都湿了。她微笑着,闭上眼睛,紧紧把日记本抱在胸前,就这样幸福又沉沉地睡去。   早上,徐娅枫推门进来,只见叶兰躺在床上,衣服没脱,被子没盖,还抱着一个笔记本在睡觉,无奈地摇摇头。她走过去,给叶兰把被子盖上,正要取本子,叶兰条件反射般地醒来,抱得更紧了。   徐娅枫笑着说:“睡觉还像个小孩子。”   叶兰故意噘起嘴,回道:“反正我属小兔子。”   “我看也是!眼睛又肿又红,就是一双兔子眼!”   叶兰开心地笑了。   “哟,说你是兔子这么高兴呀?”   “嗯,挺开心的。”   “跟你说个更开心的。”   “什么呀?”   “郭启宣明天的飞机,要回英国了,晚上让一起吃饭。”   叶兰这才又想起郭启宣,有些不好意思道:“他回来也好久了,还没好好跟他吃过饭。”   “你啊,大忙人。这几天倒是在家里待着的时候多了,今晚可不许放鸽子。”   “不会的。”   “脑筋总算转过来了。”徐娅枫笑道,“对了,我给你买的项链还没见你戴过呢,今晚咱们一起戴上姐妹款。”   “好啊,你放哪了?”   “就放你抽屉里了。”徐娅枫说完,拉开床头柜的一层抽屉,取出项链,“这不是嘛。”   “哦哦,好,我晚上会戴的。”   “那你再睡会吧,我送森森去幼儿园了。下午林楠去接,然后再回来接你,我们一起过去。”   “林楠也去?”   “郭启宣钦点的。”   “你们——真的要结婚了?”   “他比我还急呢!说年龄太大,谈恋爱浪费时间,直接步入婚姻殿堂才是最聪明的选择。反正听他的了。”说着,徐娅枫神秘一笑,又压低声音说道,“那事我们从来不用做什么安全措施,真的太爽了。”   叶兰脸一红,抬腿踢了一下徐娅枫的屁股:“你快走吧!”   “我说真的呢!你还是我的大媒人哪!”   “好啦好啦,赶紧走吧,别迟到了!”   徐娅枫笑着出门,转身又叮嘱道:“晚上别忘了啊。”   “知道了,晚上我自己过去,不用回来接我。”   “好吧,还有——”   “什么?”   “你也快点结婚吧。”   我已经结婚了。   从早上到现在,叶兰一直在心里念叨。反正,她也有深爱不渝的人,她的生活不贫乏。那个人也深爱着她。她有感觉,她确信,他是深爱着她。   可是,他在哪里?   从前几天的惶恐到现在的安宁,叶兰独自经历了一番心理战斗。虽然还是没有找到他,线索再断,但至少确信,周佳俊是真实的,是她一直找的那个人,而这所老屋既然在定期打扫,东西也保留着,那么肯定,总有一天,一年,哪怕是十年,他一定会回来的。   这样想着,叶兰的心情变得愉快开朗起来。   这几天,她在征求了两位老人的意见后,把房间重新装饰了一番,陈旧暗淡的房间已变得明亮又清新。今天,叶兰又让胡同口的花店送来两盆绿植,还有几盆新鲜的百合花。她把绿植摆在阳台,又把百合花拿进小屋,放在窗台上。她从周佳俊的日记里看到过,说他有一次经过花店,特别想买百合花送给叶子蓝。现在,就当是他送的吧。   窗外,午后的阳光明媚灿烂,洒进房间,也洒在叶兰的身上。   她在小桌前坐下,好像感受到了那时候周佳俊坐在这里粘贴小人书的样子。叶兰拿起笔,翻开灰色的日记本,接着未写完的页继续写道:“从今天起,这个家由我来照看,我要天天放满百合,让它充满芳香。也要从今天起,记录下所有对你的思念,直到你回来。你现在好吗?我很想你。叶子蓝。”   手机铃声响起。   叶兰接通:“喂,小枫?”   电话里,徐娅枫生气道:“你怎么还没来啊?说好不放鸽子的,大家都在等你呢!”   “怎么了?”   “姑奶奶,今晚聚会,你又忘了?!”   “哦,哦!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叶兰把东西收拾好,放在桌角,又来到客厅,把阳台的窗户关好。这才走到门口,最后又回头看一眼房间,才放心满足地锁门离去。 ☆、这一次,换我追你(5)   叶兰来到餐厅包厢时,郭启宣、段彬、徐娅枫和林楠正坐在沙发上聊天,聊得还挺热闹,森森围着桌子跑来跑去。   徐娅枫第一个抱怨道:“以后可不敢让你一个人来了。你今天再放鸽子,我就得自刎谢罪了!”   众人大笑。   叶兰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事,不晚不晚。”郭启宣起身笑着说,“来吧,咱们入座点菜。”   “好,叫服务员。”   徐娅枫立马按照段彬的吩咐,开门把服务员叫进来。   叶兰冲林楠点头微笑,林楠也冲她笑笑。   大家入座。   很快,美味佳肴上桌,香味扑鼻。   森森看见白灼虾,着急地爬上凳子,喊道:“林爸爸,我要吃虾!”   林楠正欲拿筷子夹,郭启宣说道:“我来给弄吧。”   “好。”林楠有点尴尬地放下筷子。   徐娅枫像没听见没看见一样,一直拿着红酒看着,最后问道:“服务员,这是你们这最好的红酒吗?”   “不是。不过这种也属于上等了。”   “换个最好的。”   “您确定?”服务员带着疑问的眼神,扫视一下众人。   段彬故意生气道:“换!”   “好,稍等。”   服务员拿过红酒,高兴地去换酒,不到一分钟就回来了。   “现在需要倒上吗?”   “不用了,我们自己来。”   服务员点头,将红酒打开放在桌上,“菜已上齐,请大家慢用。”   待服务员走出包厢,将门关上,瞬间,杂音消失,安静的包厢里只听见森森吃虾的声音。   徐娅枫起身,给大家一一倒酒。   “真没想到,还能等到徐娅枫给大伙倒酒的一天。”段彬打趣道。   徐娅枫回道:“这么贵的酒,你倒我不放心啊!”   “还没变,心里总算计着我,哈哈!”   大家听着两个人互损,都笑了笑。   郭启宣首先端起酒杯,说道:“这杯,我敬大家吧!彬子,小枫,叶兰,我们是多年好友了,这次回来也是难得的重聚,我心里特别高兴。还有林大夫——”   林楠有些紧张地看着郭启宣。   “林大夫要是不介意,希望我们也能成为朋友,有空有时间,可以联系一下。”   林楠明白郭启宣的意思,赶忙点头:“谢谢,我会的,放心。”   郭启宣点头表示感谢,又看向大家:“来,我们一起干了这杯!为了我们新的开始,新的人生,干杯!”   “干杯!”   “干杯!”   喝完一杯,郭启宣亲自又给大家倒酒。   这次,他端起酒杯,对叶兰说道:“叶兰,这杯我敬你。”   叶兰一愣,但还是端起酒杯。   徐娅枫和段彬表情轻松,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启宣,应该我敬你,这段时间——”   “不不,是我敬你。”   叶兰看着郭启宣。   “以前,我做过伤害你的事情,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跟你说声对不起,希望你别放在心上,也别在心里记恨我。”   “启宣……”   “现在,我看到你不仅业有所成,生活也很快乐,我替你高兴。”   “我也为你高兴。”   郭启宣和叶兰举杯示意,一饮而下。   接着,郭启宣又倒了第三杯酒,看看徐娅枫和林楠,说道:“这杯酒,我敬你们。”   徐娅枫和林楠相视一眼,举起酒杯。   “小枫,我还要跟你说声对不起。以前,我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你现在不记恨我,这让我既感动又惭愧。”   徐娅枫低头不语。   “林大夫,你是个好人,我相信小枫和森森跟着你会幸福的,请你一定把他们照顾好。”   林楠郑重地点头。   “小枫,林大夫,我祝你们幸福!”   三人轻轻碰杯,再次一饮而尽。   森森看看妈妈和林爸爸,又看看自己的亲爸爸,喊道:“爸爸,喝酒不好!林爸爸说,喝酒会肚子疼!”   郭启宣摸摸儿子的小脸,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段彬也劝道:“好了好了,菜都要凉了,赶紧吃吧!别整的像生离死别一样。”   众人动筷,气氛稍有恢复。   这时,段彬看见徐娅枫胸前明晃晃的项链,开玩笑地说:“徐桠枫,你这是从哪买的链子啊,从希腊回来后就总见你戴着,像戴着一个麻将骰子。”   “说话注意点,什么骰子!”   “看起来挺像的嘛。”   徐娅枫扭头不理他,看向叶兰,抱怨道:“你怎么没戴啊?”   叶兰这才想起徐娅枫早上跟她说的话,摸摸脖颈,说道:“走的太急,忘了。”   “你老这样!”   “叶兰本来就不爱戴这些,你是不是没地方送了才给她呀?”   “你就会冤枉我,告诉你啊,我这可是从希腊带回的情侣项链,方形坠子是女款,送给叶兰的圆形坠子是男款。”   “听听,还是把好的留给自个了。”   徐娅枫故意生气道:“不懂艺术!”   叶兰笑着打圆场:“段彬你别胡闹了,小枫可是很真诚送我的,项链很好看。”   “好吧,你们姐妹情深。”说完,扭头撒娇依靠在郭启宣肩头。   叶兰头一回打量这项链,不知为什么,方形坠子上的三角形纹路设计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徐娅枫见叶兰看得认真,喝了一口酒,立马笑嘻嘻道:“我给你讲讲这项链的来历,保准你们听完嘴巴张大,舌头拉长!”   段彬:“真的?”   “当然了,这项链可来之不易哪!”   反正席间冷清,索性就听徐娅枫讲吧。叶兰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放下筷子听起来。   徐娅枫又喝了一口红酒,这才讲起来:“你们不知道,现在的商家多会做推广,多有创意!那天,我们去希腊最大的广场玩,正碰上这家公司举行每年一次的宣传活动,这项链从来不卖,都是在活动现场送的,一年才三对!而且,这上面镶的可是真钻,看看!”徐娅枫说着,拿起脖子上的项链让大家仔细看。   段彬张着嘴,点点头:“可人家应该送情侣,怎么送你了?”   徐娅枫眉毛一样:“我徐娅枫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手的。”   不知为何,一直听得认真的林楠,听到这句时表情有些不自然,略有慌忙地拿起餐巾纸给森森擦手指。   徐娅枫没有注意到,继续说:“我当时就抓了一个机灵点的同事,跑上台,报了名,简直是过五关斩六将啊,那么多人,我们最后好不容易闯进了前三名,高兴还没一分钟,突然杀出个程咬金!”   “怎么了?”   徐娅枫猛地一拍桌子:“要我们当场亲吻对方,还要发誓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段彬听到这里,“哈哈哈”地笑起来。   郭启宣看看林楠,林楠也正好看他,俩人也忍不住笑了。   “以你徐桠枫的拜金眼,肯定干了,是不是?”   “那有什么,亲一下胡说几句,又不会死人!”   “不过,那上面真是钻吗?看着还挺大一颗。”   “我当时也不信,还去首饰店让看了,结果被店员笑话。原来,这家珠宝公司在希腊非常有名,在全世界也很有名的,生产的项链属于奢侈品,有些就是有钱都买不着,人家只生产一条。”   “这么厉害?”   “对啊,不信明年咱们再去!”说着,徐娅枫又看向叶兰,“送你的项链你一定要经常戴,据说会有好运。”   段彬无奈叹道:“本来就拜金,现在还迷信!”   叶兰笑笑,她明白徐娅枫的好意,点点头:“我会的。”   徐娅枫趁机向林楠眨个眼。   段彬看着眉来眼去的一对儿,说道:“只顾聊天,都没照顾林大夫,多吃点啊!”   “谢谢,不用管我,你们聊。”   “来来,咱们再喝一杯!”   段彬给大家倒上酒,又一起干了。   “我和启宣来的路上就商量好了,吃了饭再一块去我那。”   “你那里人太多了。”   “今晚关店了,就给咱们留着呢。”   “真的啊?”徐娅枫尖叫起来。   “对啊,不信你问启宣。”   郭启宣笑着点头。   “啊呀!好久没跳舞了,叶兰,今晚我们跳个痛快!”   凌晨一点钟,段彬的酒吧里,放着热情激烈的音乐。   舞池里,段彬、郭启宣、徐娅枫和叶兰,东倒西歪地扭动着。   林楠从一间包厢里出来,里面的沙发上,森森睡得正熟。   段彬看见林楠,跳着过去拉他进舞池。   林楠摆摆手,这时徐娅枫也过来,几乎是把他推进了舞池。无奈之下,林楠也跟着动起来。他看到,郭启宣和叶兰并不曾盯着他看,他们跳得很放松,很投入。这让林楠感觉轻松,慢慢地,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   跳舞,不仅能放松身体,也可以放松心情和大脑。   跳着跳着,郭启宣将叶兰拉到一旁。   郭启宣大声喊道:“子蓝,我祝你幸福!”   音乐声太大,叶兰没听清:“你说什么?”   “祝你幸福!”   “什么?!”   “祝——你——幸——福!”   这次,叶兰听清了。她的眼睛不禁闪烁出盈盈泪光。   “一定要找到他!祝你幸福!”   “也祝你幸福!”   这一刻,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儿时,他们拉着手,开心地笑着,跳着…… ☆、这一次,换我追你(6)   第二天下午,叶兰、段彬和徐娅枫送郭启宣去机场。   没有眼泪,没有尴尬,如同校园时代的感情,但也多了成年人的稳重和细心,嘻嘻闹闹,叮咛嘱咐,直到看着郭启宣挥手告别,走向登机口。   “保重身体!”   “有时间就回来!”   “到了发信息!”   无需更多语言,真正的朋友,心都是想通的。   郭启宣笑着点头,转身很潇洒。   生活,又变得宁静。没有了躲避,也停止了寻找。   这些天,叶兰突然想写些东西,写她一直想写却没时间写的。当然,她提前看了自己的□□,觉得还能撑个三四年,便决定什么也不干,就像个傻瓜一样活着,写写那些梦想的东西,写累了便坐在老屋门口,期待着,有一个人能忽然推门进来。   至于梦想的花店,她要守着老屋,便没有□□可以去照应,只得暂且搁下。   胡同里的人经常来老屋玩。邻居大姐有时也会送来好吃的,还有可爱的小宁宁,只要看见大门开着,便会挣脱妈妈的手跑进来,找叶兰玩。叶兰也很开心,陪她屋里、院子里到处追着玩,后来小朋友便越来越多,有一个星期六,叶兰还跟孩子们组织了一场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可想而知,叶兰肯定是老鹰,结果孩子们太灵活,把她累得满头大汗。有时,她也会哄着孩子们安静地坐成一排,给他们讲小人书里的故事;有时,还会给孩子们烤蛋挞,加了芝士和奶油的蛋挞香软可口……总之,在老屋的日子是宁静又愉快的。   天气好的时候,叶兰会把两位老人接过来,一起坐坐,聊聊天,喝喝茶,吃个饭。原来,老人们本来有个儿子,可是读高中时,被一辆闯红等的大汽车迎面撞倒去世了。所以,当周佳俊和他的母亲搬来时,老人们很高兴,把他们当亲女儿亲外孙。   “小叶,坤娃子找的咋样了?”   “是啊,有信没?”   老人们经常问起,在他们可以预知的生命里,再见一面母子俩也成了他们唯一的心愿。   每次,叶兰都会笑着说:“爷爷奶奶,你们放心,肯定会回来。”   两位老人听了,总会很高兴。   徐娅枫和林楠比以前更加如胶似漆,像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谈着一场干柴烈火的爱情。有一天晚上,森森站在阳台前,突然喊道:“干妈,林爸爸和妈妈在楼下亲亲。”   叶兰走过去一看,两个人不顾来往的行人,正抱在一起,做着每天必不可少的吻式告别。叶兰摇摇头,拉起森森的手,想了想,说道:“……嗯,大人们经常会这样。森森过来,干妈陪你看动画片。”   森森的脸上带着疑惑,木讷讷地坐在电视机前。   徐娅枫进门后,发现森森不对劲,不理会她。叶兰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徐娅枫。没想到,徐娅枫不以为然,笑着来到森森身边,亲亲他的小脸,问道:“儿子,你今年几岁了?”   “七岁。”   “妈妈告诉你哦,再过11年,你就会长大,长成一个大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时候,你会遇见喜欢的女孩子,和自己相爱的人亲亲抱抱,是很正常的。”   叶兰站在身后,又急又无奈地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森森还是没听懂什么意思,问道:“为什么干妈不和人亲亲抱抱?”   徐娅枫回头看一眼叶兰,说道:“干妈也有啊,你只是没看到。”   “真的?”   森森回头看着叶兰。   叶兰努力笑一笑,点点头。   至于段彬,他过得一如往常。不过徐娅枫觉得林楠诊所有个女孩挺不错的,想介绍给段彬。段彬没说去,也没说不去。这让徐娅枫很高兴,觉得可以处理了这个单身大龄男青年。   目前的一切,叶兰觉得,很好。   每个人只要有人爱着,有一份小小的快乐和满足,就是幸福吧。 ☆、这一次,换我追你(7)   平淡如水,日复一日,直至入冬。   这天,林楠和段彬被邀请到家里一起吃饺子。大家在厨房忙碌时,森森一个人在屋里玩耍。他跑进叶兰卧室,打开抽屉,乱翻一通。最后,找出了徐娅枫送给叶兰的项链。他好奇地打开,拿在手里玩起来。这时,徐娅枫喊森森,森森将项链扔在床上跑了出去。   等吃过晚饭,聊天结束,把段彬和林楠送走,叶兰才回到房间。   黑暗的房间里,床上有个东西闪闪发光。   叶兰吓了一跳,赶紧开灯,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是条项链。   她拿起来,仔细看着,这个图案和小人书上的图案太像了。   洗漱完毕,叶兰躺在床上,关了灯,又打开,拿起那条放在床头柜上的项链,轻轻摩挲。原来,它不仅漂亮,连夜晚都会绽放光芒,很特别。叶兰拿远点,拿近点,真的很好看,闪亮亮的。她在脖子前比划,突然觉得戴项链确实好看,难怪徐娅枫总戴着,而且徐娅枫说过,这条项链会带来好运,虽然当时听着一笑而过,但又想想她和林楠的事,叶兰还是觉得有点玄乎。   叶兰将项链戴在脖子上,关灯,睡觉。   突然,她又猛地坐起,黑暗中,将项链凑在眼睛跟前使劲地看着。奇怪?项链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好像是一个字?模模糊糊,隐隐约约,似有非有。叶兰又打开灯,拿在灯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有,还是没有?经过好一番折腾,叶兰确信,里面一定有个什么东西!   她急得跳下地,跑到客厅,找来剪刀,想把吊坠撬开。可是根本没用。她又跑到厨房,一手拿起菜刀,一手将吊坠立在灶台上,用刀背狠狠地磕下去。   “啊——”吊坠太小,刀砸在手指上,叶兰疼在一甩手,菜刀又掉在地上,辛亏她躲得快,不然脚趾可能被砍掉。叶兰忍着痛,又把项链放在灶台上,拿起刀“啪!啪!啪!”地拍下去,声音清脆震耳!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吊坠依然纹丝不变,完好无损。叶兰快急哭了,她感觉到里面藏着什么,就像他藏在小人书里的秘密。   徐娅枫听见厨房里的动静,慌慌忙忙跑进来,一看见叶兰举着刀,快步上前夺下。   “你疯了!干什么哪!”   “别拉我!快放开!”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有什么想不开的!”   “它!它!我要打开它!”   “打开什么?”   “项链!”   顺着叶兰的手指看去,徐娅枫才看到银晃晃的项链。   “好好的项链干嘛要弄坏?”   叶兰着急道:“里面有东西!”   徐娅枫一愣:“什么?东西?”   “不知道……好像是一个字。”   听到这里,徐娅枫猛地一拍脑袋,“哎呀我把这事给忘了。当时领项链的时候,负责人跟我们说了,项链里的字是设计师和他心爱女人的名字。听说两个人都去世了,就是刻进去纪念的。我怕你知道会害怕,就没跟你说——不过很多人都抢着戴呢,你别担心。”   叶兰扭头,呆呆地看着徐娅枫。   “好啦好啦,没事了。你快吓死我了。”徐娅枫用纤细优雅的手指拍拍胸口,仍然心有余悸,她把刀收好,又拿起灶台上的项链,有点小抱怨道:“幸好没被你砸开,这么贵的项链,弄开再黏住哪还能戴。”说完,搂着叶兰的肩膀送她回房间,“走吧,回屋睡觉。我送你的东西可一定保存好,不许弄坏,更不许丢了哦!”   “小枫!”叶兰停住脚步。   “又怎么了?”   “我要打开看一眼。”   “这有什么好看的,里面就是个字。”   “不行,我一定要看。”   徐娅枫无奈道:“那也要等明天找个首饰店让弄开,家里用牙咬?用刀切?也不行啊。”   叶兰想想,小枫说得没错,于是点点头。   “哎,真拿你没办法,反正送给你,随便你吧。”   第二天一早,叶兰来到离小区最近的一家首饰店,结果师傅不在,要下午才来,她又开车去了更远的一家。店员拿着项链,表情很不可思议。   “小姐,用机器切割开,这项链就不能戴了。”   “没关系,打开吧。”   店员看着项链,一脸可惜。   “这可是很有名的设计师设计的,很有收藏性,您真要切开?”   “对,麻烦快点吧。”   店员无奈,以一种看疯子的眼神最后看一眼叶兰,拿着项链走到内间,交给一位师傅。很快,店员又走出来。   “您坐下等会,我给您倒杯水。”   “不用了,谢谢。”   店员仍旧眼神中有一种可惜之感,瞟一眼叶兰。   大约过了半小时,师傅走出来,说道:“切开了。”   叶兰激动地走过去,拿起一看,当场傻住了。   手里,两半吊坠,一半上清晰地写着:蓝。   叶兰傻傻地看着,说不出话。   店员看看叶兰的神情,带着嘲讽的口气说:“早劝过您,让您再考虑一下的。”   叶兰抬头,笑着哭着,说道:“谢谢。”   从首饰店出来,叶兰开车直奔徐娅枫公司。   一楼大厅,徐娅枫急匆匆跑下来,远远看见叶兰便喊道:“咋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找到公司了?”   叶兰盯着徐娅枫的脖子,平静道:“小枫,把你的项链给我。”   徐娅枫当即用手按住项链:“你,你想干嘛?”   “快给我,我要要紧事。”   “什么要紧事?跟我的项链有什么关系?”   “我以后跟你解释,你先给我。”   “你不会想把我的也切开吧,那可不行!”   徐娅枫说着,连连往后躲。   “你先给我,我会给你买条新的。”   “这条项链每年只送三条,而且只送不卖,你买不到的。”   叶兰只是着急道:“你快给我!”   “不是叶兰,你把话说清楚啊,好好的项链干吗要弄开,里面的字真的是设计师的名字!你到底怎么了!”   叶兰突然双手捂脸,哭了起来。   徐娅枫愣住。   “叶兰?你,你好好的哭什么……”   叶兰不顾大厅路过人的眼神,只是哭着,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擦干眼泪,从口袋里掏出切开的吊坠,伸手在徐娅枫眼前。   徐娅枫看去,一半吊坠上,有个“蓝”字。   “蓝……你的名字里也有蓝……”徐娅枫疑惑道。   “小枫,你先把项链给我,以后我会跟你解释。”   徐娅枫看着叶兰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胡闹,她不再多问,摘下项链,交给叶兰。   “谢谢。”   叶兰说完,朝楼外小跑而去。   徐娅枫站在原地,看叶兰下了台阶,打开车门,疾驰而去……   叶兰拿着徐娅枫的项链,重新回到首饰店。当拿出第二条项链并说出同样的话时,店员的表情已经惊讶到无法形容。叶兰并不理会,只是催促快点切割开。   终于,如她所愿。   从首饰店出来,叶兰几乎迈不动腿。她的身体轻飘飘,脚踝异常酥软,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着。走到车前,她将身体无力地靠着车,抬起头看着冬日并不刺眼的太阳,很久,很久……缓缓地,她摊开紧握的手心,两块吊坠里,一个刻着“蓝”,一个刻着“俊”。   眼泪,像小雨散落溪流般美好。 ☆、这一次,换我追你(8)   大雪,纷纷扬扬,断断续续下了三天。   客厅里,徐娅枫、段彬和林楠沉默地坐着。   森森不时钻进林楠的怀里,调皮地用小手摸摸他的黑框眼镜。   徐娅枫叹口气,说道:“都五天了,还没有一点儿消息,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林楠安慰道:“去了希腊,也不可能马上找到,得先联系公司。”   段彬没有说话,点了一根烟。   徐娅枫:“臭丫头,说好陪她去的,结果一个人偷偷走了。希腊我怎么也去过,多少能帮点忙。”   段彬:“她一定是不想麻烦我们。”   徐娅枫突然翻个白眼,看向段彬,“段彬,我可真没想到,这事你能瞒我这么久?!你们是不是从来没把我当朋友啊!”   段彬苦笑:“叶兰都不跟我说,还是我硬逼着问出来的。以她的性格,我敢随便告诉你?你那张嘴我们最了解,肯定天天念叨,就差跟全世界宣布了。”   徐娅枫气得又翻个白眼。   “那你怎么告诉郭启宣了?”   “事出有因,你就别追问了。”   徐娅枫听了,语气转变:“哎,也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定受了很多苦。想想,也许这就是注定的命,注定是她的姻缘,就连没有生命的东西都在帮她……要不然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我把原本属于她的抢走了,可也是我,把一份真正属于她的爱还给她……她能找到他吗……”   徐娅枫也不知道问谁,或者,是她自言自语。   段彬看着窗外的大雪,掐灭烟头。   林楠信心十足地说道:“能,肯定能!”   “可是,我听到的明明是——那位设计师去世了?”   这一句,是雷区。   不论是叶兰,还是此时在场的,这一句是每个人极力逃避不愿听到的。以至于大家默默地达成了共识——叶兰这一次寻找,只要是终点,就好。   (希腊)   是不是终点,叶兰并不在乎,因为她对他永远不会有终点。在最美好也是最艰难的八年里,她已经习惯做一个思念者、流浪者、旅行者。最坏的她已承受过,即使有更坏的她也不再害怕。在她心里,一种声音一直在呼唤她。她感受不到方向,但能感受到它的存在。那种存在,只有爱到至极的人才能感应的。   此时,站在这座虽不高大却是富丽堂皇的三层建筑面前,叶兰的心情变得空白,无欲无求,她只想核求一个事实。   其实,是她根本不敢再有奢求。   走到门口,保安伸手阻挡。   叶兰简单说明后,其中一位才带她进去,来到访客接待区。   意外的是,服务区有两个工作人员竟然是中国女孩。看到叶兰,一个短发女孩笑盈盈地问道:“您是叶兰小姐吗?”   叶兰点点头。   “夫人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说叶兰小姐到了,马上带上去。”   叶兰平静地又点点头。   “请这边走。”   跟着女孩,乘着电梯,直达三楼。   走出电梯的刹那,叶兰眼前一片五彩炫目的光芒。她定睛看去,整个楼层都是玻璃结构,目测有上千平米,摆放着一个个时尚精致的展柜,当然里面是各种各样漂亮的首饰,耳坠、耳环、项链、戒指、头冠、收敛、胸针……叶兰虽然对这方面不太了解,因为她本人很少戴首饰,不过还是能看出哪些是宝石,哪些是钻石,哪些可能是水晶。走在其中,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可能比徐娅枫还要爱这些东西,因为实在都太高雅太漂亮了!眼花缭乱之际,有几款设计让叶兰在心里默默地感叹道:“真美啊!”不知不觉,她的身体好像也被填充着,进门时的那种空白空虚感渐渐消失,身体好像有了体重,也有了一种真实感。   这时,女孩说道:“叶小姐,到了。”   叶兰抬头一看,眼前有一扇门,和墙壁融为一体。不走近看,很难发现。   女孩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墙壁上一个金色小眼。发出一声响后,她将手放下,又回头对叶兰说道:“叶小姐,请进。”   叶兰点点头,正准备伸手推门,门自动打开了。   里面,就在五米远的眼前,站着一位高高瘦瘦,皮肤白皙,头发微烫聚拢在肩膀一侧的女人。她十分漂亮,像两位老人说的那样,可年纪更显年轻,绝不像五十岁的人。叶兰有些不敢确信。这时,女人声音颤抖地问道:“你,就是叶子蓝小姐?”   叶兰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她是周佳俊的妈妈,声音和三天前电话里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叶兰鼻头酸涩,咬着嘴唇用力地点头。   “不敢相信,真的是你。”周母说着,激动地走过来将她的手拉住,“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一句话,让叶兰的眼泪瞬间崩塌。她哭着,一瞬间成了泪人,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周母也跟着流下眼泪。   终于,叶兰哭得心里舒坦了,可以重新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擦干红红的双眼,从米色大衣领里拿出戴着的两半刻着名字的吊坠,努力笑着说:“我能找到你们,都是因为它。”   周母看着吊坠,没有说话,再次拉起叶兰的手,走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   桌上,有准备好的热饮。周母倒了两杯,拿起一杯放进叶兰手中。   “阿姨,我想……我想——见周佳俊。”   周母点点头:“你先喝点热的,喝完我们去见他。”   “真的?”   “是的,路上可以跟我讲讲你们的事。”   叶兰粲然一笑,低头喝起来。   其实,冬天的希腊,并不寒冷。 ☆、这一次,换我追你(9)   车子驶出市区,驶向郊外。   叶兰几次想问,怕有唐突,没敢张口。直到半个小时后,汽车停下。叶兰看向车窗外,她认识那一串英文字,这是一座——墓园。   周母握紧叶兰的手,说道:“我们下车吧。”   叶兰一声不吭,呆愣愣地看着车窗外,发青的手指抠着车门。即使徐娅枫早已告诉过她,她也在心里做过最坏的打算,可亲眼面对时,她还是被砸个粉碎。   她脆弱不堪,身体变成一块寒冰,瑟瑟发抖。   周母轻轻搂住叶兰的肩膀,柔声说道:“走吧,我们去看他。他等你,很久了。”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   叶兰痛哭着,撕心裂肺的痛让她头一次感受到死亡也许是个好东西。她哭着。周母伏在她的肩上,也早已泪眼模糊。   “是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没有我,你们会是幸福的一对!”   一种心痛,一种哀痛。两种悲伤,却是一样残忍。   周佳俊墓前。   叶兰面无表情,站在一旁,那距离让她十分排斥,也让她十分想靠近。墓碑上,一个笑容灿烂阳光帅气的男孩。那就是他,她记忆里的他,学校青春里的他——周佳俊。   周母半跪在地上,用手一下一下拨掉碑上的残雪和枯草。她依然哭泣着,也尽量平静地说着:“余坤,是他的假名。当时,他爸爸的老婆追杀我们,为了逃命,我带着小俊隐姓埋名,四处生活,跟所有亲戚朋友断了联系,全国各地很多城市我们都住过。后来到了哈市,小俊考上大学,原本打算只读一年就搬走,可是他舍不得你,怎么都不愿意走,没办法我只能日日夜夜祈祷不被发现。就这样过了两年,有一天他爸爸突然派人过来,说我和小俊有危险,要马上离开。于是我们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先赶火车,又坐汽车,后来到了港口,搭上一艘渡船,辗转到了希腊。也就是在船上,我认识了现在的丈夫比尔,虽然老一些,可心地好,为了不让小俊饿着,有一个稳定的家,不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我嫁给了比尔。我们母子俩过了一段舒服、平静的日子。可是,比尔的孩子们很不喜欢小俊,尤其是小俊到shine公司上班后,情况越糟糕。有一次去山庄度假,安德烈——他是比尔的二儿子,故意放猎狗咬了小俊,还有一次,小俊莫名被人袭击,甚至有人在他的饭菜里放毒品……我想告诉比尔,可小俊不让说。没办法,我只能找借口让比尔把小俊送到荷兰,那里有shine的一家分公司,由比尔的妹妹管理。她很喜欢小俊,也希望小俊能教她中文,小俊到了那里很安全,平时还可以做shine首饰的设计师。”说到这里,周母沉重地低下头,良久才又说道,“可惜,他没有去荷兰,临时坐游轮要回中国,说要去找你。结果,轮船进入大西洋,遇上风暴。船沉了……”   一声母亲的哀哭打破了凄凉沉静的墓园。   “警察打捞了一个星期,很多尸体打捞上来,还有很多没有找到。警方说,有的被鲨鱼吃了,有的沉海。后来,又过了几天,艾伦突然告诉我,佳俊找到了!我去看他——可是已经完全认不出来。艾伦说是在海底的礁石里找到佳俊的!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听着一声声痛哭,叶兰在心理深深地愧疚。在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面前,她并没有资格悲伤一份爱情,甚至,那只是一份残存在记忆里的暗恋。她走过去,在周母身边跪下,像她温暖心疼过自己一样,伸出双臂,给这位母亲一些力量。   “他是个好孩子,很懂事,很坚强,可是跟着我命不好。”   “您是一位好母亲,好妈妈。他说过,您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清冷的空气中,孤独的墓碑前,两个女人就这样依靠着,痛哭着……   漫长又悲伤的一天总算要过去。   晚上,周母带叶兰回到家里,给叶兰看了很多周佳俊的照片,还有他住过的房间,学习的课本,设计的草案,穿过的球衣……陌生的房间,熟悉的感觉,仔细看房间的摆设、物品、颜色,像极了老屋里留下的那些,遥远又亲切。   他是个多么专一又恋旧的人。叶兰在心里想,和她如此相同。   这时,周母取来一个精致的盒子,说道:“过来坐。”   叶兰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   周母挨着她坐下,将盒子放在桌上,轻轻打开。   盒子里,是一套设计简洁,颜色素雅的首饰,皇冠、项链、耳坠、手镯,无一不是纯白色,晶莹透亮,清澈如水,只在皇冠和项链用细密的粉色钻石镶嵌了一片片花瓣做点缀,因而又多了几分瑰丽光华。   周母看看叶兰,微笑道:“这是小俊特意为你设计的。他总说有一天会和你结婚,等到那一天要亲自给你戴上。现在,我就把它交给你,他在天有灵,会很开心的。”   叶兰拿起项链,眼眸湿润。   周母继续道:“他是个追求完美的孩子,就连设计项链,他都会问我,说妈妈,你猜子蓝会喜欢什么样的?他总想着问问你,可是——”   说着说着,周母又忍不住伤心起来。   叶兰尽量平静地问道:“阿姨,为什么这条项链里没有字呢?”   周母一愣,想了想,才说道:“那会设计的时候就没有。”   “那为什么这条项链里有字?”   “哦,这个是艾伦提议让做的。小俊出事后,他跟我说这是小俊的心愿,想把你们的名字刻在项链里,赠送给世界各地的情侣爱人。没想到,一年只送三条,今年才第四年,就能到你的手里——你和小俊,还是有缘,只是无份。”   叶兰低头将项链放回盒子里,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又问道:“艾伦,是谁?”   “他是比尔的司机。我和小俊刚到希腊时,人生地不熟,艾伦帮了我们很多。他是个老好心人,妻子也是中国人。”   说完,周母又从身边拿起一本厚厚的灰皮笔记本,递给叶兰,“这是小俊的日记,来到希腊后他几乎每天都会写,也应该交给你了。”   叶兰接过来,此时她心里有多痛,笑得就有多开心! ☆、这一次,换我追你(10)   在希腊的两天,叶兰去看了周佳俊读书的学校,走在他走过的小路,骑了他留下的自行车,去了他经常去的公园,吃了他最喜欢吃的烤章鱼,还挑战了他最喜欢的攀岩……这些都是艾伦告诉她并带她去的。   如周母所说,艾伦是个很好的人,但也,有一点奇怪。至于哪里奇怪,叶兰说不清。他经常看着她,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笑,那不是出于对外国人的好奇,或疑惑,或意外,是一种很慈祥温和的笑。想到周佳俊被这样的人照顾过,叶兰对艾伦不自觉地感激并很快亲近起来。   叶兰会问艾伦很多问题,艾伦也会问叶兰。他最常问的问题是:“你为什么不结婚呢?为什么要找他呢?他不在了你还不结婚是非常奇怪的?”比如现在,开车回去的路上,他又问了一次。每当这时,叶兰就会感到奇怪,因为他的语气像极了一个牧师,想要为一段虔诚的恋爱作证。   叶兰眉梢泛笑,有些调皮地回答:“艾伦先生,拥有爱的人,也不一定要结婚。”   “你这样说我能明白……比尔太太说过,现在中国很发达,中国人的思想也很开放。”   “谢谢你能理解,艾伦先生。”   “叶兰小姐,我替小俊祝你幸福。”   “替小俊?”叶兰条件反射般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替小俊祝福我?”   “呃……”突然的一句,让艾伦有些失措。   “小俊不知道我会找来这里,他也说过一定会娶我,艾伦先生,您为什么替小俊祝福我?”   “我,我觉得你很好。小俊不在这个世界了,你该忘记,开始新的生活。”   叶兰苦涩地笑笑,沉默地看着车外闪过的一栋栋欧式建筑,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难受感。   只为一人来,也为一人去。   叶兰捧着首饰盒,在周佳俊的墓碑前坐下。她微笑着看着他的照片,没有眼泪,就像他也坐在对面,与她微笑。   “嗨。”她轻声招呼,“你好吗,冷吗,孤单吗?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天,觉得……这里挺好,只是冬天的晚上风有点大,你要照顾好自己,等春天我会回来,那时候你旁边的小草发了芽,四周会变得很好看,我还会带一大束百合花,放在这里,你一定很喜欢,我也很喜欢。”叶兰说着,伸手擦擦他照片上的尘土,“我们的老屋里也有百合花,只是这段时间我不在,它们肯定都枯萎了,等回去我马上换新的。你以前用的那张小桌子现在是我的了,你的日记本也是我的了,你要是回来拿,我也不会还给你。对了,那些小人书,胡同里的小朋友们都把它们翻烂了,你比我手巧,要是你能回来把它们粘一粘就好了……还有小宁宁,你住在那的时候她还没出生,是个很喜欢画画的小姑娘,你要是在她一定更喜欢你……”   不知何时,泪水洗湿脸颊,可嘴角依然是幸福的笑。   叶兰打开盒子,取出项链,戴在脖子上,又笑着问道:“好看吧,我很喜欢。这条项链我戴走了,其他的我要留在你身边,陪着你。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说完,叶兰用双手抠掘着墓碑前的土。冬天的大地硬邦邦的,她的双手很快冻得发青,冰冷,僵硬,她努力地抠出一个小坑,“我要埋深点。我没来的时候如果下雨,它们会被冲出来。”   终于,在冰凉刺骨的土地上,挖出了一个深深的坑。叶兰将盒子放进去,静静看着,又静静地伸出早已没有知觉的手,机械般地拨土掩埋。   她累了,挪动身躯靠在他的碑上,那就像他的身体,唯一的身体,她想靠着。   叶兰再次抬手抚摸他的照片,还有他的脸,轻轻说道:“在那边,不要招惹固执的女孩。她会缠着你,不放开你,那样你就永远都走不了……周佳俊,我在等你……我爱你。”   凄冷的空气中,眼泪滑落,顺着石碑,冻结成冰。   偌大的墓园,一个女人在依靠在一座墓碑前。   远远的地方,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近,又转身走远…… ☆、这一次,换我追你(11)   (五个月后)   在一间化妆室,叶兰穿着白纱,坐在镜子前,一个女孩正细心地为她化妆。   叶兰半仰着头,瞄一眼桌上的手机,问道:“琪琪,是不是到时间了?”   琪琪调皮地说:“小兰姐,没关系,让他们急一会儿嘛。”   话音刚落,徐娅枫拖着婚纱,段彬穿着礼服,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徐娅枫大步走来,看一眼镜子里的叶兰,着急道:“还没化好啊?”   “外面新郎都急了。”段彬也笑着说道。   叶兰无奈地眨巴一下眼睛:“你们别问我啊,问琪琪。”   琪琪看一眼段彬,故意顶嘴道:“又不是你结,急什么嘛!”   徐娅枫左看看段彬,右看看琪琪,嗔怒道:“要不然你俩换衣服,咱们一起结?”   琪琪赶紧笑道:“好啦好啦小枫姐,马上就好,要催也该让林大夫来催。”   不巧,话刚说完,林楠也走了进来,说道:“快到时间了。”   众人不禁大笑。   林楠一脸纳闷。   段彬走过去,拍拍他肩膀:“好了,我家老徐以后就交给你了!”   林楠幸福地点头笑笑,看向徐娅枫。   “你啊,一大早不知道跑哪去了,反正你们都不把我的婚礼当回事。”徐娅枫说完,转身走过去挎住林楠的胳膊。   琪琪急忙拿起一把大刷子,在叶兰脸上扑棱了几下,说道:“好了好了!”最后,又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发卡戴在她耳侧。   叶兰起身,蝴蝶结的光芒和脖颈的项链互映光辉,衬托着她的脸庞无比生动。   徐娅枫喊道:“好啦,美女帅哥们,出发了!”   徐娅枫和林楠在前,段彬一手牵着叶兰,又一手牵起琪琪,众人走向礼堂。   甜美温馨的婚礼现场,宾客满座。   林楠牵着徐娅枫的手缓缓走在花架搭建的桥廊上,身后是伴郎段彬和伴娘叶兰,最后面是小花童森森和小宁宁,两个小家伙提着花篮,撒着芬芳的花瓣。   人群中,琪琪和两位老人还有徐娅枫的母亲坐在一起,刻满岁月的脸上,满是慈爱的喜悦。   大家欢呼,祝福新人……   夜晚,叶兰回到家。   安安静静,空空荡荡。   叶兰拖着酸疼的脚,走到徐娅枫的房间,打包好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搬走,房间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实际上却少了两个人。以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家。   叶兰笑笑,是祝福也是羡慕。她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疲惫地躺下。   突然,门铃声响起,隐约听到琪琪的声音。   “小兰姐!小兰姐快开门!”   叶兰坐起,赤脚跑去开门——只见琪琪正抱着熟睡的森森。   “琪琪,怎么把森森抱我这了?”   琪琪进屋将森森放在沙发上,气喘吁吁地说道:“小枫姐让我送来的,说他们明早5点的飞机去度蜜月,没时间送森森过来,让你给看一个星期。”   “哦,大家都回去了吧?”   “还在喝呢,彬哥不让林大夫走,小枫姐都急了。”   叶兰笑着摇摇头,说道:“今天太晚了,要不你就在我这住一晚吧。”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   “还有什么事?”   “我得送彬哥回家,估计这会已经喝的烂醉如泥了,我走了小兰姐,你也早点睡吧,森森我就不管了。”   “好,路上慢点。”   说完,琪琪火急火燎地跑了。   第二天,万里晴空,阳光明媚。   吃过早饭,叶兰带着森森来到老屋。简单清扫院子后,森森去玩小马,叶兰从屋里拿出灰色笔记本,坐在树下的木桌前,写下这段话:昨天,小枫和林大夫结婚了。段彬又开了一家酒吧,也许他会和琪琪结婚。启宣说,已经申请英国移民。我在杭州读书的弟弟,打来电话,说要带女朋友来看我。大家都很幸福,我们也是。等小枫蜜月回来,我就去看你。过了一个季节,那里的草儿一定都绿了。我很想你。2017年5月14日。   手机铃声响起。   “喂?”   “是我,启宣。”   “我知道。你好吗,启宣?”   “我很好,昨天小枫婚礼,我没好意思说,其实——其实我也要再婚了。”   “真的?”叶兰惊喜道。   “嗯,她年龄比我小点,不过很懂事,等有机会来英国玩,我介绍你们认识。”   “好,我们一定会组团去找你。”   “还有——”   “还有什么?”   “我刚才看到一段文字,想读给你听。”   “好啊。”   “‘我会幸福的,因为,我正一步一步踏越时间的界限走向你,走向我爱的你,不管地狱、天堂、还是远方,总有一天,你会感应到我的心,然后回头,用微笑的眼睛迎接我。’叶兰,你也会幸福的。”   “谢谢你,启宣,你也要幸福。”   挂断电话,叶兰靠在椅背上,微笑着凝望着天空,脖颈上,两块吊坠闪闪发光。她伸手摸摸,眼前又浮现出他的笑容,犹如撩过耳边的微风,让她痴痴沉醉。   在地球这个圆形里,人们来来往往,分分合合,我们多么幸运遇见彼此,又多么愚笨站在原地。这是一份没有人了解的爱,也不会有人懂。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像我一样遇见一个人,他也许只是单薄地出现在你的生命中,却在你心中埋下一颗种子,那时你也会变成傻瓜,也会变得笃定,变得勇敢,成为一朵只愿在这颗种子身边开放的花朵。   这是喜欢,更是爱。   不可委屈,不可割舍,不可置弃。   “一辈子没有想象的那么长,时光总是稍纵即逝,刚才我还在晨光里想你,现在我已在日暮中想你。只要还能感受到你,我已很幸福。这也是我,不能现在去找你的原因。我留恋你,无法描述有多么留恋你,留恋人世间我们这一段微不足道又无人可比的爱情。”   夕阳下,小院的草地上,叶兰和森森还有小宁宁欢乐地嬉戏玩耍。   金色的光芒里,她头发飞扬,欢脱如雀,笑得如同这一生都被他精心设计镶嵌并珍贵地捧在他的手心里。然而她并不知道,跳过矮矮的小墙,他已经一瘸一拐地走来,很快,就会推开铁栅门,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浓密的头发也会洒落在她脸上让她很痒痒……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